说牙
说牙
我不应该这么着急,而应该再等一天,或者两天,甚至三天。现在,我相信,如果我能等三天,我就可以知道真正的牙痛是怎么一回事。我经历了牙痛,但没有经历真正的牙痛。我的左边下牙床在前天前两天里开始肿胀起来,一种我从来没有经历的疼痛比起那种肿胀来,更让我难受。天不亮我就醒了(前天夜里),我脑子里的第一个闪念是,楼下的牙科诊所早晨几点开门。我抱着这个闪念辗转到了天亮。这个念头有些冰水的意思,稀释着我的疼痛。疼痛让我完全失明了。尤其在诊所上。我只有一个念头,诊所什么时候开门。不知道,诊所这个名字有着数不清的解释。
我看到了那家诊所,我看到了它的门是开着的。我看到它开着的门了吗?我感觉看到了。事实上,它的确是开着的。当我用手推开那扇玻璃门的时候,恍惚间,我在夜里已经把这扇门推开了,甚至两天前我就已经推开了这扇门。无论怎么,它是开着的。
我把站在的那间空屋子和我的疼痛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好像我走近了我的疼痛一样。我还想进一步走进疼痛,然后,直到疼痛的另一边去。必须得有人来扶着我,不然,我自己走不到另一边。于是我对着那间空屋子大声地喊。我相信这屋子里一定有人,我不管有的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觉得他一定能扶着我走到疼痛的另一边。
还有那张活动床。我一躺到它上面,我就感觉走进了疼痛。当一个大夫把一把水钻伸进我的嘴里后,我感觉我们两个人一起抬起了我的疼痛,可那疼痛一头连着我的一颗牙,连着我的牙床,连着我的口腔,一头被我们两个生拉硬扯地往外拽,我们决不会放开它。我们拽着它朝它的另一边走。那水钻声嘶嘶嘶地在我嘴里响着,我感觉那是一种切割声。
当一团棉球裹住剩下的一缕丝丝拉拉的疼痛之后,我用了半天的时候,走进了第二家诊所和第三家诊所。当我从第三家诊所出来后,我渐渐明白。一种东西,一直在盯着我,盯着我的痛苦。它只是盯着我,即使我几乎只剩下了三滴血,它也还是在盯着我。它胜利了,我在痛苦里跳进了它的双臂里,然后,它把我钳得很紧。好吧,把我的三滴血拿出来吧。
而我的痛苦,是迟早的事情。不管我用了怎样的方法想让我的牙健康地陪我到老,它的步伐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办法停止过,因为,它的目标,就是催我老。所以,这颗牙在它的根管里为我涂了一圈黑暗之色。大夫的判断是:我的方法有一些不当。我的结论是,无论我怎么样做,天都是要黑的,太阳升起之后,向前走的是落下去。可我这颗牙的根管,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之后,它自涂的夜色再也清明不起来了。
2021-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