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 我坐在飞出纽约的航班上
【留美学子】第238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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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美学子】导语
2001年9月11日早上8:46,恐怖分子挟持的美国航空11号班机撞上纽约世贸中心北塔.......
今天是9·11事件20周年祭,那一幕一幕令人心碎的画面,永远定格在千万人的记忆中。
本期来自两位当时身居纽约的亲历者,各自的追忆。
9·11 那天
我坐在飞出纽约的航班上
作者: 村支书
那时我已经在高盛工作了三年半,按平时的规律,在第一架飞机撞上世贸北楼的那个时刻,我应该是正好在那楼下面从巴士上下来的。飞机的碎片砸在我头上会是一个大概率事件。
幸运的是,我那天不在下城金融区,而是在纽约的肯尼迪机场准备飞伦敦出差。飞机撞上北楼的那个时刻,比计划中的飞机起飞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那时我已经完成登机,坐在商务舱内读葡萄酒资料打发时间,忽然间有些人哄动起来,大家纷纷往机窗挤,我的座位不靠窗,隔壁一个摩根斯坦利的美女的位置靠窗,她往外看了一阵,回头对我说,看,我们公司的大楼正在冒烟呢。
这时后面有人拿起手机和在城里的人通话,报回来的消息都说是小飞机无意撞上了世贸大楼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的飞机原定早上9:04分起飞,这时已经缓缓开出排队等候上跑道了,可忽然间就停了下来,没有任何消息,死寂的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将近11点,机长终于喊话了,飞机飞行取消,我们一律回登机大楼。
蒙在鼓里的我们,焦躁地回到登机大楼,在电视上所看到的,就是全世界都看到的那一幕。
那天早上公司雇用來家接我去机场的车,7点钟时路过斯坦顿岛,远望双子座大楼的时候,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我还对司机叔叔说:“看那对面的双子座,纽约的天际线真美”。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它们就陨落了。我永远再也见不到它们。
鼎鼎大名的纽约长岛的最西头隶属于纽约市,是纽约市的两个区,南面的一部分是纽约市的布鲁克林区,北面的那部分是纽约市的皇后区。这两个区的最西面是一条河,叫东河,河的西岸是曼哈顿岛。
曼哈顿岛的南面隔着纽约港是纽约市的斯坦顿岛区。曼哈顿岛的北面隔着条哈林河是纽约市的布朗士区。这五个区构成了以曼哈顿岛为商业中心的纽约市。曼哈顿岛西面是一条河,叫哈德逊河。河的西岸就是我家所在的新泽西州。
肯尼迪机场在纽约市最东头的皇后区。
这样的城市结构,各区和纽约市邻近各州的交通全靠隧道和桥梁。一旦有突发事件发生,隧道和桥梁被封锁的话,不但整个城市内部瘫痪,连与外面的交通也瘫痪。911就正是这样的突发事件。
我太太当年也在曼哈顿工作,但万幸的是那天她没有上班,在新泽西家中。否则如果都被阻隔在哈德逊河以东的话,家里的两个还小的孩子该怎么办?想想都后怕。
糟糕的是,911那天被摧毁的双子星大楼,还是无线电话手机信号的塔楼,楼塌了,就连手机信号都减弱了九成。
我们一众人等回到候机大楼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但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接不上,雪上加霜的是,我们被告知,所有往西去的路都被封了,所有进出曼哈顿的隧道和桥梁也不许车辆运行。
大约将近12点的时候,终于把手机打通了家里。匆匆报完平安,我就得想办法离开这个挤满了人的机场。没有交通工具,往西去的道路又关闭了,回家是绝无可能了,只能把办法往住在皇后区和长岛的朋友身上想。
首先想到的,一个是中学同学陈医生夫妇,一个是大学同学七哥,他们当时都住得离肯尼迪机场不远。
首先打通了陈医生,陈医生那天为什么没有上班我忘了,反正他在家。告知他我的困境后,他马上就开车来机场接我,路上却被拦在机场外,说是进机场的路被封了,只有去接有高危疾病的病人或者孕妇的车才可以进机场。我说,你老婆不是正怀孕滞留在机场吗?他马上心领神会,如是这般向警察叔叔诉说,获得放行。这时七哥也打来了电话,我告知他已经有着落了。
折腾到三点钟,陈医生才到。上了车直奔他家,一路上空空荡荡,街上有些烟尘和焦糊味道,不时有警车消防车呼啸而过。巴士和地铁也停止了运行,全纽约都停顿了。
到了陈医生家,就那么一遍又一遍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电视机,新闻不断有新的进展披露出来,这时另外的两架飞机也坠毁了的消息也出来了,证明是一起有目的有针对性的恐怖袭击。
事后众所周知的我就不说了,此处省略一万字。
电视上在不断地报道被堵在曼哈顿的人怎么逃离现场走路步行回家,而我就在关心着我怎么样才能回我自己的家。
不记得过了多久,911当天已经很晚的时候,电视终于报道说,9月12日有部分地铁和火车恢复运行,而且免费,这其中包括地铁七路线和一部分从宾夕法尼亚火车站开往新泽西的火车。这意味着我可以回家了。
第二天经历了长途跋涉,我终于回到了家。后面的几天,随着电话线路和网络的修复,不断联系上在曼哈顿工作的同学朋友,所幸我认识的人里,都平安无事。最惊险的一位,是在双子星南楼四十楼的雷曼兄弟工作的师兄,在步行完四十层下来离开那座楼十分钟后,楼倒塌了。
再之后,我联系上自己的老板,我们被告知在家等候恢复上班的通知。
这次事件,让纽约的证券交易停顿了一周。一个星期后恢复上班再度步入曼哈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下城金融区杯盘狼藉,有一半的路是封着的,重新开市的当天,道指狂泻七百多点。
我住的镇是一个交通比较便利的镇,紧靠新泽西高速公路,所以设了一个直达快速巴士站,是周围四乡利用巴士进城的枢纽站。每十来分钟开出一班直达纽约下城金融区的巴士。每天都是同一批人坐车,虽然大部分不认识,但都是熟面孔。
911之后,忽然间有些面孔就消失了。希望他们只是换了工作吧。
现在回忆起那段日子,我脑中对911之后到年底的几个月的记忆竟然是空白,只记得没有过什么好消息,公司的生意和整个华尔街一样都很不好,好像没有什么交易量也没有什么公司上市。到了12月决定年终奖金的时候,大家都不抱有什么期待,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隔年的2002年是华尔街更惨的一年,那年不断有人被裁员,是我华尔街生涯唯一一个年终奖金为零的年份。不过也是在那同一年,我被提拔为副总裁。
………
作者村支书,工作之余研究葡萄酒,开瓶的日子写笔记,不开的日子写故事。
永不忘却的日子
作者: 王晓明
每年的9月11号,我都要守在电视机前观看纽约世贸遗址的911纪念仪式。随着每个恐怖袭击遇难者的名字被一一念出来,眼泪就会止不住往下流。时光荏苒,今年已经是911袭击事件发生20周年,岁月能抚平创伤,但绝不会让我们忘记!
2001年9月11号那天,秋高气爽,天格外的蓝。早晨八点四十,我走出位于113街和百老汇大道交界的公寓楼,来到位于曼哈顿上城晨边高地的哥大财务总监办公室。刚坐在办公桌旁,就有同事约我去楼下的自助餐厅买早餐,我们去餐厅买了咖啡和Bagel,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吃早餐。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我拿起电话,是住在法拉盛的朋友莎拉。她急促地说世贸大楼被飞机撞了,她老公的车被堵在曼哈顿大桥皇后区一侧,所有的车都在等待,进不了曼哈顿。莎拉的老公吉米在曼哈顿中城的资生堂公司做电脑工程师。
我不以为意地说没事儿吧,以前也有小飞机撞上世贸大楼,大楼很结实,没什么大事儿。莎拉说吉米刚才电话里说好像撞得很厉害,浓烟滚滚,所有的交通都停了,不像是一般的小飞机。我说这么严重啊,我问问同事,等一会再聊。
一放下电话,发现办公室里大家纷纷议论,特别是刚进办公室的同事说外面百老汇大道上一辆辆救护车,警车警笛长鸣,呼啸而过,好像出大事了。我们都马上回到座位开始上网查看,发现世贸一号楼已经被飞机撞上,浓烟在楼顶滚滚向上涌,我有些不详的预感,刚才听有同事说早晨开车上班时看到有飞机飞得很低,从来没见过这么低飞的飞机。
过了一会儿,我们的主管来了,他家住在纽约上州的维斯切斯特,他说今天一路堵车,好不容易才到了办公室。这时有个同事大喊在网上看到第二架飞机撞上世贸二号楼,大家开始惊叫,都跑到办公室门口议论纷纷。主管说:“这不会是一般的误撞,怕是恐怖分子的袭击。”说完,他带我们跑到学校的电视房。
只见电视房里已经有20几个人, 都在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75寸的大电视,人们不断涌进来,电视房一下子挤进来几十人。大家不知所措,都在焦急地看着事态的发展,一些人说他们有亲人在世贸大楼里工作,大家都说希望里面的人快点离开。
电视里眼看着消防队员冒着生命危险拿着灭火器和水管往楼上冲,也有很多大楼里的员工往下跑,看着看着,浓烟滚滚的二号楼瞬间在我们的眼前坍塌了!我们各个惊得目瞪口呆,只听见电视房里一片哭叫声,有亲人在里面的马上冲出去,说要去下城找人。
这时,学校的广播传来,宣布整个学校停课关闭,让所有的学生和教职员工赶快回家。我们回到办公室,主管开始安排办公室内所有员工尽快回家。当时曼哈顿所有公共交通已断,我住的公寓离学校很近,就建议如果有同事回不了家的可以来我家坐坐。几个有车的同事说可以把家远的同事送回家,主管安排好每一个人的去向,大家就分头回家了。
走出办公大楼,见到街上到处都是学生和工作人员。每个人看起来都忧心忡忡,大家都急于了解事情的真相。我凑过去,跟一些讨论恐怖分子是怎么驾驶飞机撞上世贸大楼的,怎么会一点没有防备,两栋大楼怎么这么容易就坍塌了。这时不断有警车,救护车鸣着警笛呼啸着奔向下城。
大家都说赶快回家看电视吧,我马上回到只有三条街距离的公寓。一打开门,发现老公已经回来了,只见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紧盯着电视。他见我回来,马上说刚才给吉拉德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不知他怎么样了?吉拉德是意大利后裔,我们的邻居,他是老公的好友,太太卫琳也是华人,他在一家大保险公司任电脑工程师,在世贸一号楼64层工作。
几天前,劳动节的周末我们有三家人刚去缅因州三河漂流了几天。他10号晚上跟我老公去看了纽约大都会棒球队Mets的比赛,他们都是Mets的球迷。昨晚回来晚了,他说第二天准备在家上班。
老公说今天早晨我上班后,他发了短信给我,说他有个会必须参加。不过,他走得晚点,估计到世贸时,第一架飞机已经撞上了,他看到就不会上去了。我刚才试图打他家和办公室电话都没人接。
也许在回家的路上吧,我边说边给他太太卫琳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我们就继续看电视,电视画面上都是世贸大楼浓烟滚滚,人们满身灰尘在逃难,午饭都是边看电视边吃的,可谓寸步不离电视,也不断地给朋友们打电话,特别是给那些在世贸大楼里或附近工作的人。
下午三点多,卫琳打来电话说吉拉德平安回来了,回家后满身灰尘,什么也不说就跑到厕所里哭了半天。他说从世贸中心走了100 多条街才回到家,他洗完澡换完衣服,就一个人跑到天主教堂去了。卫琳说她自己是从中城的大通曼哈顿银行走了五十多条街回来的,一路上到处是往家走的行人,有的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吉拉德回来时也是被灰尘覆盖了。我们说只要安全就好,让他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从电视里得知有几千人遇难,让人悲愤不已。六点左右,几栋大楼的邻居们都走出来,围在一起点蜡烛悼念遇难者,我们每个人都拿着点着火的蜡烛。当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烧焦气味,天空浑浊,大家都非常伤感,但彼此异常友善,一改过去的冷漠,互不相识的人们纷纷拥抱互相安慰,我明显地感觉到灾难使纽约人更加团结更加亲近了!
12号的早晨,学校开大会,通报世贸恐怖袭击的情况。有不少同事和学生上去发言,他们都流着泪,叙述自己昨天去下城做义工,帮忙寻人的情况。
一个黑人女教授说,她丈夫在世贸大楼工作,她去找人,但被警察拦住了;一个白人男生说他哭着求警察让他们几个人去尽一份微薄之力,哪怕是献血来救人;还有个拉丁裔女生哭着诉说自己昨晚去下城寻人的所见所闻,她看到寻人的人群里有的是配偶下落不明,有的是孩子失联。会上大家都止不住地流泪,纷纷表示想做点什么来帮助遇难者。
我们办公室的瑞贝卡说她表哥失联了,她的表哥表姐都在世贸一号楼的金融公司里工作。她说表姐平安回来了,但表哥下落不明,她要去找表哥,我们都说愿意陪她去。当时被纽约人的爱心深深地感动,灾难后的纽约人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当时的市长朱利安尼镇定自若,领导有方,给市民们吃了定心丸,纽约人对他的爱戴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几天后,我和老公去了世贸废墟,看到拥挤的人群,到处是寻人的人们,圣三一教堂附近每个角落都贴满了寻人启事。上班后,同事瑞贝卡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他的表哥,一个才26岁的股票经纪人,因为在下楼逃难时,为了帮助抬一个坐轮椅的人,葬身在倒塌的大楼里。他其实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只是在往楼下跑时,看见了一个青年人在费力地帮着坐轮椅的人,他就见义勇为,加入抬人的行列。抬到30几层时,正巧碰上他姐姐在往下逃,她让他快点下楼,但他不想扔下坐轮椅的人,就继续和那个小伙子抬人,直到大楼坍塌了。
表姐说她弟弟若不抬那个人,肯定会跑下来的。瑞贝卡眼泪汪汪地讲述了表哥的故事,我们对她说你表哥真了不起,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还有那些英勇的消防队员和警察冒着生命危险,在飞机已经撞到大楼后还冲上去救火,太令人感动和敬佩了,他们也是英雄!
邻居吉拉德一连很多天都呆在教堂,一个星期后,他才开口跟我们讲那天发生的情况。他11号早晨坐地铁到了世贸站后,刚出地铁,就听到喊叫声,街上的人们都在往天上看,只见一架低飞的飞机在头上飞过,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低飞的大飞机,还不容他反应过来,一声巨响,飞机撞上了世贸大楼。
一时间乌云密布,纸片,灰尘,各种垃圾到处乱飞,他的全身被灰尘盖住。他本能地往旁边的楼跑去,想看看究竟怎么了,后来看到的一幕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些逃下来疯狂奔跑的人们,那些绝望了不再想留在熊熊列火中的人们,从楼顶下跳下来粉身碎骨......
911后,是一连串的葬礼。我的一个读研时的日本同学本不在世贸里工作,但那天早晨去顶楼的 “世界之窗” 开早餐会议,开会的几十人没有一个活着。
哥大毕业的一个来自上海的华人校友,在Canter Fitzgerald 金融投资服务公司工作,他是这个公司遇难的658名员工中的一员。
这以后,我们只要从上城开车去下城,再也看不到熟悉的高高耸立的世贸双塔,眼泪就会不自觉地在眼睛里打转,心里有说不出的悲哀。911事件给纽约人的心理打击和创伤是不可估量的,而且一直在折磨着人们的心灵。
911恐怖袭击之后两年,我们搬离了非常热爱的纽约城,来到南加州。但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减少一点对纽约城的爱和思念,更不会忘记那些在911遇难的人们!
作者:王晓明,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士,哥伦比亚大学公共管理硕士,纽约市大经济学硕士, 在美国上市公司和大学做财务经理,财务总监。文章散见于海内外报刊杂志 《中国法制报》、《八小时以外》、《新民晚报》、《文综》、《洛城小说》、《台湾时报》等和网络上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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