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笔下的夏洛克:受害人或恶棍

2016年是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同时又是威尼斯犹太区建立500周年。

这两个周年纪念日的相逢对我来说尤其凑巧,因为我刚刚完成了一部新小说《我叫夏洛克》,它的灵感就是来自于《威尼斯商人》。尽管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中一点都没提到犹太区,但我们不可能不以某种方式把它与夏洛克联系在一起。

威尼斯国际犹太研究中心真心希望能在明年夏天的中央广场上,将第一部英语作品《威尼斯商人》作为犹太区500年诞辰的标志。

届时会有人皱起眉头。

难道《威尼斯商人》不是一部敌视犹太人,一部在排犹地区尤其受欢迎的戏剧吗?就算这部作品不是有意排犹,但至少它所展现出来的效果是排犹的。

难道夏洛克不是一个最令人厌恶,集残忍,凶恶和贪婪于一身的笔下人物吗?

这不是我对这部戏剧的解读。这也并不意味着,不会有这么一群思想自由的年轻人,当他们在观赏戏剧时一点都不存在难以为继的时刻,不管他是不是犹太人。

“我认为这无疑是一种排犹,”莎士比亚研究评论家斯蒂芬·格林布拉特这个评论让我惊讶。这是我最近一次为BBC One 电视台到威尼斯采访时他所说的话。随后他继续为自己的评论做出大量解释: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这句话对“每一个关注莎士比亚研究的人”来说,存在着一切可能性。

我赞同他的说法。比起“是这样吗?”或者“是那样吗?”这一类的说法,“尽管如此”把我们带向了更有意义的研讨领域。

这是一种冲突,格林布拉特将夏洛克的这种真实存在称之为“内在生活”。这种冲突会将任何简单的解读混淆成一种偏见性。一旦你深入地看待你所讨厌的事物,你就会发现一些不同之处。

在采访中我们发现,没有一个受访者会认同夏洛克内心生活的固有特质,无论它是一个受害人还是一个恶棍的内在生活,无论它是否揭示了一个悲剧式英雄或是一个小丑式恶棍。

但是不管人们站在何种立场,这样的学术讨论从来不会毫无意义。对于夏洛克问题的争论就是对于当代热点事件的争论。

他那让读者困惑了400年的特质,就是莎士比亚试图通过他来困惑读者的那部分特质,证明了这部戏剧拥有着激动人心的丰富性。这种特质在任何地方都超越了他与威尼斯之前的关系。

总而言之,他对威尼斯而言意味着什么?或是威尼斯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不是那个用来命名这部戏剧的商人。这个商人是安东尼奥,夏洛克只不过是个“犹太人”。戏剧的名字不是《威尼斯的犹太人》。

然而多少个世纪以来,尽管这部戏剧中的威尼斯人对他报之于嫌恶,尽管他耻于他们威尼斯式的诱惑——“无耻地告密”和“浮浅的纨绔习气”这些他害怕会抢走自己女儿的行为——他已经被看成是这个城市的象征,好比《法国中尉的女人》之于莱姆里杰斯,或是希斯克利夫之于霍沃思周围的荒原。

一旦你阅读了这部作品,你就无法不在游历威尼斯的过程中预想着自己与他邂逅。查尔斯.狄更斯曾把费京塑造成文学史上第二个臭名昭著的犹太人。他在游历威尼斯时情不自禁地想象着自己看到了夏洛克“穿过街道,在一座桥上孑然踌躇,到处建满了商店,充斥着人们的哼唱声”。这些情景出现在他梦中“光怪陆离的幻想里”。

德国诗人海涅,采用了一种诗意般白日梦似的语言,不仅想象在威尼斯遇见夏洛克,还想象自己进城登门造访,最后发现他在莎士比亚从未让他出现过的地方,犹太区的一个犹太教会堂。那里,他在黑暗中为女儿祈祷。

海涅从他悲恸的祷告声中体会到了一个饱经18个世纪磨难之人的殉道精神。因此,对有些人而言,夏洛克增强了他们自古以来对犹太人的憎恨,对另外一些人而言,夏洛克唤醒了超越时代的怜悯。

夏洛克的存在对我而言太过生动,以至于我在充满自豪地向观众们复述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把他设定为一个坚强有力的存在,不是一段回忆或是一个幻影,无需添加一些虚拟的伪装或类似的外形,完全是当代戏剧和喜剧中一位真实存在的角色。

在威尼斯拍电影时,我们在它身上发掘了这种特质。我们惊讶地看着他出现在河边小径,走过桥,在穿越了400年无休无止盛衰变迁的讨论之后,话题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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