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善还是恶?——从孟子与荀子的分歧说起

孟子的主要哲学观点是“性善论”,而荀子则相反,他主张“性恶论”。那么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呢?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先讨论这两个概念:第一,什么是“性”?第二,什么是“善恶”?

我们先看“性”这个字,从语言学上看,这个字和“生”本来是一个字,近代有一位著名的历史学家叫傅斯年,他有一本代表作叫《性命古训辨证》,其中说到:“独立之性字为先秦遗文所无,先秦遗文中皆用生字为之。至于生字之含义,在金文及《诗》、《书》中,并无后人所谓‘性’之一义,而皆属于生之本义。后人所谓性者,其字义自《论语》始有之,然犹去生之本义为近。至孟子,此一新义始充分发展。”也就是说,“性”源于“生”字,“生”本义是动词“生出”的意思,它是个象形字,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象艸木生出土上。”而“性”则是其衍生出来的名词,也就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如果没有造出“性”字,我们也可以用多音字的方式来区分词性,即“生”读“shēng”的时候表示动词“生出”,而读“xìng”的时候表示名词“与生俱来的东西”——就好比“藏”读“cáng”的时候表示动词“隐匿”,而读“zàng”的时候表示名词“隐匿起来的东西”。因为“生”和“性”本来就是一个字,所以“生命”也可以叫做“性命”。

其次,我们看什么是“善恶”。其实这只是一个问题,即什么是“善”,因为你知道了什么是“善”就知道了什么是“恶”。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借助大思想家黑格尔的观点,他在《小逻辑》中说“善”就是“世界的究竟目的”,这里我们要注意“目的”这个词,他表示一种方向感,简单来说就是与主体发展方向一致的就是“善”,反之则是恶,实际上它就像数学上的矢量一样,图示如下:

主体→

善→

恶←

也就是说“顺我者善,逆我者恶”,当然,这个主体在不同语境下有着不同的内涵。

就我们个人来说,假设一个事件或者人符合你人生的发展方向,你就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或他是一个好人;反之,这件事或这个人跟你人生的发展方向相反,阻碍了你的发展,你就认为这是一件坏事或他是一个坏人。

我们平时就是这样判断事物的,所以同样一个事物相对于不同的主体来说,就会表现出不同的性质。比如我们在现实生活当中,张三说某个人是好人,而李四却说这个人是坏人,那么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其实关键就取决于他是否符合某个人的利益——他是一个好人,只是因为他的行为符合了张三的利益;他是一个坏人,只是因为他的行为不符合李四的利益。我们还可以举国家层面的例子,比如中国统一的问题,作为中国人,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事情,因为它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但是对美国来说它就是一件坏事情,因为它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因此我们在讲一件事物是善还是恶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它的主体是谁——脱离主体去谈善恶就是耍流氓。

回过头来看,所谓的“性善论”和“性恶论”的核心问题,就是人一生下来是符合主体发展方向的还是反之。那么现在关键的问题就出现了,谁是这个主体?是否存在一个绝对的主体,而这个主体与人一生下来的发展方向之间的关系就有一个固定的关系?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在阶级社会中,各个阶级的利益大多时候是有冲突的,而每一个个人在一生下来的时候,基本上就被打上了阶级的烙印,那么他的善恶就取决于某一阶级的具体判断。即在他本阶级看来可能是善的,而对于敌对阶级来说,他的出生可能就是一个错误。战国时候的改革家李悝就说要“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因为对于作为平民的“四方之士”来说,作为贵族的“淫民”一生下来就是“恶”的,因为他们一生下来就具有世卿世禄的资格,就占有了社会的资源,而在特定的时空下,社会的资源总是有限的,一部分人的占有就意味着另一部分人的损失。因此,“淫民”在“四方之士”看来一定是“性恶”的。

所以,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伪命题,因为他们都是在悬置主体的前提下讨论的,或者说,他们把“人”这个本身有差异的概念硬是捏合成了一个独立的主体,而否认了其中的差异性,以至于善恶成为一个事实上没有标准的判断。当然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都有其特定的历史意义,但这又是另外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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