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以后的田间暨崔官营的石桥

寒露以后的上午,被向着各个方向的道路分割出来的大地上,正有阳光温暖地照耀。

温度已经逐渐回升到了适宜的程度,沿着湿润的土路走下去,脚底和后背都慢慢地有了暖热的意思。

新种的麦子重新装点了收割过的田野,新绿的小苗嫩嫩地透着寒意。草叶衰红,草籽成熟,麻雀纷飞,螳螂跳跃;只有大白菜、胡萝卜和香菜、油菜刚刚开始展现着自己勃勃的生机,与周围高大的树木上日渐稀疏的黄叶形成茂盛与舒朗的对照。

蓝天上有白云,白云下有树梢,树梢下有暗红了的蒿草,盛夏的时候植被疯长,枝蔓肆意的痕迹都还在,只是没有了暑热和粘稠,没有了飞虫和蚊蝇,它们也就变得格外的亲和。

在某个茂盛的植被氛围里,还有舒爽的气候与高远的天空相伴,一年之中,这样难得的好情形,就只有这美妙的深秋时节了。

田野里所有有高度的农作物都已经收获净尽,冬小麦嫩绿的新苗一瞬间就又称了大地的主角。大地恢复了被遮蔽了由春到秋整整三季的广袤,一览无余的广袤。

田野中的道路和道路两边的小柳树,还有小柳树下行进在道路上的骑着带动车的人们,远远近近,尽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像是自己的眼睛突然拥有了某种强大的遥望功能,像是人间突然透明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似曾相识的画,活了起来,动了起来,让你觉着人生如画,至少是人生中还有这样如画的角度。

这样往往可以一直遥望着,遥望着,痴迷地遥望很久很久。这便是秋天,北方的秋天。

这样在田间走着,远处道路上的车声偶尔飘过来,已经显得十分渺茫,正在行进中的世界在自己这里终于停顿下来。大地的弹性抚慰着脚步和人心,宽松的包容与无争的遥远同时降临下来,使人至少是暂时获得了与遥远的过去同质的安定与平稳。

在时代过分令人晕眩的速度和过分丑陋的表演里,晕车的恶心与因为不得不与野蛮接招缠斗的无奈,一直让人厌恶至极;似乎只有这样,在这个深秋的上午,走在舒朗的大地上的时候,才约略可以避开那尘间的一切。

大自然硕果仅存的美,对于人心的拯救,依旧威力无边。

这里是保定北郊,漕河北岸的崔官营。在村南一条显然是漕河支流的小河的干涸的河道上的古老石桥,隐没在一片蒿草之中。桥上每一块依旧坚固或者已经坍塌的巨大条石上,都有漫长岁月遥远时光的既光滑又斑驳的痕迹。桥下没有流水,桥面也已不完整,但是桥两侧曾经的道路格局还在,虽然因为长期不能走车走人而茅草齐人,但是也因为没有耕种,没有除草而罕见地在平原上保持了一份原始样貌。

从地面上的蒲公英、蒺藜、马生菜、荠菜,到比人还高了的暗红色的蒿子,再到周围挺拔的大杨树上的舒舒朗朗黄黄绿绿的枝叶,整个植被系统都是完整的。野鸡兔子和各种各样的鸟儿都不约而同地把家安在了这一带,这一带被人类废弃了,不那么急功近利地占有的土地。

在郊野里的穿行偶然经过此处,是为广袤的平原上的一个不期然的“景点”。既往人类生活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的普遍现实里,这样的古道、老桥、废路、衰草的景致,综合了自然与人文,又完全在自然而然的生活场景里;在太行山东麓的平原上,绝对堪称可遇不可求的稀有之境了。

这一天,和我一起徒步的父亲和妹妹,也都收获了难得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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