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笔记:耳机上的软塞儿

梁东方

耳机似乎已经是现代生活里的标配。一个没有耳机的人,在公共场合会因为外放手机而招人厌;接打电话会将一切都公之于众;关键是不能有自足的不受打扰也不打扰别人的“有事可干”的专注,以妥放自己在稠人广座之中的表情动作。

没有耳机,在跑步走路的时候会因为没有配乐而没着没落,形不成专注的精神而不免陷入枯燥呆滞、麻木不仁、没有节奏感,甚而至于有脱离开时代步伐之虞。

不知不觉之间,耳机已经是一个与手机、推拉杆的行李箱并置的现代人的最必要的随身时尚元素。尤其是在公交车上火车上,如果不将老人儿童算在内的话,耳朵上没有挂着耳机,已经像是有了某种天然的残疾。

我对于耳机的使用倒不是出于这种时尚的追求,而完全是因为需要,需要在城市噪音里听清自己想听的广播或者音乐。这样,我稀里糊涂地用上耳机也已经很多年,用坏过很多耳机,但是这个品牌耳机却已经用了好长时间了,比那些虽然便宜但是用几天就会因为一次不小心的拉扯而不再能用的耳机强多了。

最贴心或者叫做“贴耳”的是,这副耳机的耳塞是带帽子的,那是一个软软的白色塑胶椭圆形小帽,与耳朵紧密接触的是这个小帽,而不是一般耳机的圆形金属网,耳朵也就不会在冬天的时候觉得凉,不会被触得疼了。触得疼固然是因为耳机的金属,其实也因为耳机里不断流出的声音;塑胶耳机则不仅避免了金属对耳朵的直接触及,还将声音的冲击力也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柔化。这也许仅仅是一种感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自我感觉。感觉好便可能真是好吧。

不过,这个耳机小帽是直接套在耳塞的硬杆上的,很容易丢。这是很人性化的设计里的一个被忽略的、很不人性化的细节,怎样固定一个塑胶软帽于金属硬杆上大约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问题,在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让这款耳机上市,那就只能靠使用者在具体使用过程中倍加小心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小帽多次掉下来,每次掉下来都被自己很幸运地及时发现,并且立刻找了回来。

但是这一次,在大地上走着的时候,从兜里把耳机掏出来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一个耳帽不见了。马上在地上找,循着掏耳机的时候向外甩的动作方向仔细看,仔细看也没有。衣服兜里没有。马上回想,昨天把耳机放到书架上,拿它当天线听手机里的收音机了。昨天是第一次发现手机里的收音机原来也是可以不用耳机听而直接外放的,于是就让耳机作为必须的天线那么高挂着听了好长时间,并且一再感叹怎么原来就不知道它可以当外放的收音机。

是不是今天早晨拿下来的时候,书架上的书将其中一个耳帽给夹住了呢!

这个判断既是一个希望,也是一个一时无法兑现的让人抓耳挠腮的期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暂时在心里将它放下,安心地继续自己的旅程。

及至终于回到家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到书架跟前去看,其迫切与急不可待之势,犹如不是在找什么丢掉的东西,而是在等待什么意外的、准确说是正如所料的喜事降临。不过,把那一排的书都拿下来了,没有;把地整个扫了一遍,仔细在尘土里看,也没有。哪里也没有。

将昨天用过的包倒过来,将里面全部东西都倒在桌面上,没有。将今天穿的衣服的兜儿再找一遍,当然也没有。这时候,突然有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将昨天穿的衣服也拿过来掏一掏,手指在已经不抱有任何预期的动作里,就有了一点点异样的感觉:软软的,有弹性,在兜的最角落里;软软的还有弹性,会是什么呢?

这时候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没有想到,这个去掏昨天穿的上衣的动作是自动进行的,未经思考。不过,这种从手指上传到过来的信息,马上就让人意识到:找到了!

设想了多少遍的在书架上、在桌面上、在包里、在兜里一下摸到、看到的喜悦,顿时如期而又有点意料之外地到来了。

将耳帽戴到耳机上,左看右看都是那么完美。这一回应该更加珍惜它们了,具体的珍惜措施是轻拿轻放,还有就是用专物收纳。像装眼镜用眼镜盒一样,给它找一个合适的耳机盒。

对于一件适用的物的喜爱,特别是基于其间的重要细节的喜爱,会使人对这种物上的细节充满了不可或缺的依赖感。一旦失去,就很别扭,很不舒服,就像是失去了人生的一大块依托。

我们的人生,实际上由这样一系列物的细节组成,它们散布在我们日用之间,成为我们的生活之所以是我们的生活的重要注脚,成为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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