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会计之死

村会计蔡某绝对想不到,他的死因会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中国农村基层政权中,村会计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账目、钱款、村里的大、小经济活动无一不经其手,可以说,担任村会计时间越长,做过的工作越多,人们对他的敬畏感也会与日俱增。
当过小学代课老师,略通文墨的蔡某可以说是村里不多的文化人。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出任村出纳,这一干就是14年。后来因家里农活太重,弟妹又多,公私难以兼顾,不得不辞去这一职务。2010年9月,因前任村会计辞职,他才在村里书记的劝说下重操旧业。干起了老本行,按说是顺风顺水,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人们感到多少有些诧异。
2011年7月2日晚,蔡某外出帮村里“收电费”一夜未归,而且还被人莫明其妙地挖去了右眼。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蔡某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这还得从头开始。
离奇的“交通故事”
死者被人挖去双眼
7月3日凌晨5点,孙桥镇某村的王老汉就早早起床了,每天一早,他都要到承包的板栗园里转悠,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夏日的早晨让人感到很是凉爽。趁天还早,王老汉扛上一把锹,这里挖挖、那里填填,一边想想庄稼地的收成,一边看看板栗树的长势,不知不觉转出了很远,来到了公路边。
  
“咦!谁骑摩托车栽到秧田里了?”透过前方稀疏的树缝看过去,王老汉分明看到一辆摩托车倒在秧田里。夏日,正是勤劳的村民们赚钱的好时节,他们用足这短暂的日子,起早贪黑下篓子捕鳝鱼。王老汉担心摩托车倒下会漏光了油,于是想上前帮忙扶起来。
  
刚走上前,却见离摩托车不远的秧田里似乎还倒着一个人。“不好,出车祸了!”王老汉赶忙跑过去,见一男子面朝下,全身赤裸趴在秧田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王老汉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此情景,四周的安静让他觉得一丝诡异,他大着胆子用手去摸,发现人已经僵硬了!
“有人死了!”他吓得赶紧缩回了手,抬腿往坡上的家里跑。
“老婆子……老婆子……出事了!”老伴在门口看他这样,慌忙从屋里跑出来,问明原委,老俩口认为是出了交通事故,赶紧拿起电话拔打“122”报了警。
此时,附近的村庄已经陆陆续续地有人早起下地干活了。谁也不会想到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秧田里,一条昨天还在他们中间穿行的生命此刻已经毫无气息。
接到报警后,孙桥派出所值班民警张华和协警小付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发现死者是一名50多岁男子,面部朝下倒在秧田里,裤子被褪下,皮带被抽走。张华一边保护现场,一边向所长吴中华报告了案情。
由于是星期六,所长吴中华回城休息了。听说死了人,吴中华睡意全无,他一边迅速用电话通知休息的民警,取消休假。一边驾车风驰电掣赶到发案地。吴中华以前干过多年的刑警,初步看了现场,他发现死者的很多伤都不能自己形成,推断这起案件应该是一起刑事案件。
案情很快上报了县公安局刑侦大队。
“凶手作案手法十分残忍。死者右眼被挖掉,左眼破裂,颈部有掐痕。”刑警大队的办案人员赶赴现场勘查后,同样也认定这是一起凶杀案件。
  
孙桥镇是全国有名的“桥米之乡”,又是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张文秋的故乡。在如此美丽平静的小镇,怎么会发生这样凶残的事情?一时间,附近村民们人心惶惶。
  
凶手究竟是谁?这个倒在秧田里的神秘死者又是谁?
民警通过对死者身上物品的检查,发现身上有个收电费的小本子,上面写有“孙桥村”字样。所长吴中华对孙桥村很熟悉,村干部几乎每天都要打交道,他猜想死者极有可能是孙桥村的人。但由于挖去了双眼,辨认起来难度很大。
外出收电费
“当家人”一夜未归
凶案发生后,京山县公安局高度重视,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向少武,立即领率刑警大队精干力量赶赴现场,组成专案组开展侦查工作。
  
专案组通过对周边村组失踪人口的逐一排查,发现孙桥某村的村会计蔡某于7月2日晚9点半后与家人失去联系,且其家人对其外表的描述与受害者极其相似。
  
“我以为他是在哪里吃饭喝了酒,回来时不小心栽倒在哪里了。”据蔡妻回忆,她用了几乎一夜的时间,打电筒找遍了附近的沟沟坎坎也没找到人。
据她回忆,7月2日下午5点后,蔡某骑上摩托车出门帮村里收电费。当晚8点58分蔡妻打电话让其回家吃饭。
“天还早,还收两家再回来!” 蔡某在电话里说。9点半左右蔡妻又打电话过去,已打不通。
“只要有灯的人家,我都去问,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蔡妻芳芳向办案人员讲述。
  
通过刑警大队办案人员带芳芳和她的家属到现场确认,死者就是蔡某无疑。
村民们议论纷纷,大家都难以置信这样的惨案会发生在蔡某的身上。
就在昨晚,本该早回家的丈夫意外未归。她就感觉有事发生,她甚至打电话喊来了村里的刘支记。刘书记是个勤劳的年轻人,听说老会计干“公事”没回来,赶紧骑车与蔡妻见了面,问了一些情况后,两人寻思着,老会计该是收电费收到那家,顺道喝多了酒,就势倒在路边或山坡上睡着了,正做着美梦呢。但他最担心还是怕老会计倒在水沟或水塘淹死了。于是两人从老会计家出门,一路仔细寻找,水沟、水塘一个不漏,看了个遍,但仍没有老会计的踪影。
直到次日凌晨三点多钟,芳芳才和刘书记及参加寻找的几个亲戚疲惫不堪地回了家。
她一夜未眠,她不相信一向老实憨厚的丈夫会有什么事。她要等到天亮了,好好问问他。
但想不到等来的是阴阳两隔的噩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芳芳已经起床了,她拿来一把梳子站在大门旁对着镜子梳头。一夜不眠,她看到自己的脸色又黑了不少,皱纹又多出了几道。
“婶娘,叔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当侄子骑车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她赶紧扶住墙,机械地挪动脚步,慌忙地上了摩托车。
在公路边的秧田里,蔡妻一眼就认出了丈夫,她捶胸顿足,悲痛欲绝。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数万外债浮出水面
死者生前曾拨打神秘电话
到底是因为什么,蔡某遭人毒手?
  
专案组迅速分为四组,一组现场勘查,二组对附近村组做走访调查,三组对死者的生前社会关系进行走访,四组查访最近与蔡某联系过的人  。
  
专案组人员通过走访查明,蔡某在25岁时即入赘妻家做了上门女婿,与妻子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博士毕业后在浙江省某重点大学任教,媳妇硕士毕业后在上海一所大学教书,女儿在省城打工。儿女们有出息,让夫妻俩在村里很受人尊重。
“村民们反映,蔡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平时话不多,为人老实和气。”刑警大队大队长曾忠说,村民们反映蔡是一个能干人,妻家七姊妹,妻子芳芳是老大,有4个弟弟2个妹妹。他操持着接了两个弟媳,嫁了一个妹妹。
蔡某虽然身材瘦小,却很能干农活,是个勤快人,平常自己能做的,绝不让妻子累着。
“做了33年的夫妻,平时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重活都是他一个人独揽。”说起丈夫的好,蔡妻芳芳呆呆地望大门外,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说起蔡某与人结怨,村民们都纷纷摇头,称很少听说他与谁拌过嘴、吵过架,像这样的杀人之仇更是不可能有。
  
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村人,一个勤快、操心的丈夫,一个教子成龙的父亲,这样的人,似乎毫无被杀的动机?问题出在哪儿呢?
  
专案组人员在调查中发现,蔡某的家人反映家里丢了几万元钱,这些钱原本都是在蔡某的手里的。自2010年4月份开始,蔡某取出家里的2万多元的存款,女儿打工寄回的3万,还向另一个村会计借钱2000元,在妻弟那里也借走5000元,总计有近6万元钱。
  
而在村民们和家人的眼中,蔡某非常节俭,平时不舍得乱花一分钱,几年来都不曾买衣服,死后家人甚至找不到一件属于他自己的新衣服。因为人太瘦,儿子、亲戚们穿旧的裤子,他都得用皮带皱皱巴巴地扎紧才能穿。
  
蔡某的死会不会与这笔不知所踪的钱有关呢?
  
专案组民警调出其通话记录,发现7月2日晚上他所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来自蔡妻,而他最后拨出的一个号码连蔡的家人也都不熟悉。
“凶手很有可能和这个陌生号码有关。”专案组民警余志勇发现,这个号码只跟蔡一人单线联系,无法查出用户。
唯一有价值的线索似乎又断了。
神秘女子浮出水面
颈部发现明显抓痕
此时,警方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信息。某村民反映,村里有一个女人王某,喜欢“下套子”骗钱。
  
“我们就猜测死者丢的钱,会不会是被她‘下套子’骗走了?这起案子与这个王某是不是有关系?”听了村里一位老人的讲述,专案组于是对王某展开了调查。
  
王某,9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安徽,因为家贫,其在15岁才念完小学。
  
小学毕业后,她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通过亲戚介绍嫁人后生下一个女儿。女儿念小学时,其丈夫被判刑7年,刑满释放后,两人因感情不合离婚。
  
2004年,经人介绍与现任丈夫徐某结婚,却一直没领结婚证。
  
据村民反映,王某非常喜欢打麻将,而且找很多人借过钱。
  
有人反映,7月3日凌晨1点多曾看见王某一个人推着摩托车在街上走。而此时有出租车司机也反映,7月2日晚上10点多钟,王某打电话让其到案发现场附近接她,并送其回家。
  
蔡某的存款不翼而飞、王喜欢“下套子”、案发当晚王某形迹可疑。
种种迹象说明王某可能与此案有关,专案组决定传讯王某。民警毫不费力,就将王某从一家麻将馆里找到。一见面,就在其颈部发现了明显的抓痕。经民警询问,王某说是自己不小心抓伤的。
但经刑侦民警反复进行侦查实验,发现此伤自己不能形成,这充分说明,王某说了谎,她是想刻意隐瞒什么。
还原案发当晚情形
不同意发生关系起争执
面对警方,王某承认是她杀死了蔡某。
  
据王某交代,7月2日晚,蔡某打电话给她说“出去转转”,于是两人骑摩托车出了村子。行至半路,蔡妻打来电话,催蔡某回家吃饭,此时蔡已经和王某在一起。蔡将王某带到村子附近的一块空地上,提出去坐坐。由于王不同意发生关系,两人在此曾发生争执拉扯。
“我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打了他一下,他低吼一句‘你还敢打我啊?’,就扑了上来。”王某供述。
  
两人扭打在一起,蔡某身高只有1米55,体重也仅有40多公斤,而王某身高1米60,体重60多公斤,干活时可以扛起50多公斤的物品。很快,身材瘦小的蔡某就被王某摔倒压在身下。
  
“我坐在他身上,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他口吐白沫,手瘫软下去。”王某说,她从蔡某身上起身后,又用力踩了他的脖子两脚,见蔡不动了。惊慌之下她赶紧打电话叫来认识的的士司机,打车离开现场,赶回家中。
  
回到家中的王某越想越怕,她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又回到现场,想看看蔡某是不是真的死了。一到现场,她发现蔡某已浑身冰冷,没了气息。
  
见路上没人,王某解下蔡某的皮带将其捆绑,横放在摩托车上拖行数百米,将尸体扔在路边的秧田里。
  
因在电视上看到死人的眼珠能“摄像”,担心被蔡某瞪大的眼珠“摄像”,王某还用随身带的钥匙扣上的小刀将蔡某的右眼挖掉,左眼因挖时破裂而未被完全取出,之后又将蔡某的摩托车也推倒在附近的田里。
  
事后王某骑车回到家中,连夜将摩托车用水清洗干净,把身上的衣服、小刀等东西全部烧毁,扔在了自家门前的鱼塘里。
警方根据她的叙述在鱼塘里找到了被烧毁的衣服、小刀、手机等物。
嫌犯承认曾要死者钱财
愿意以命抵命来赎罪
在京山县看守所里,记者见到了王某。披散着头发的王某身材粗壮,形容憔悴,面对记者的提问,她总是答非所问,反反复复。
王某是在一家麻将馆被警方带走的。据其交待,她从案发后到被抓的两天里,输掉了9000块。但这次她说,是在街上找女儿被带走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还有心情去打麻将!”她确实记忆有些乱了。问她为什么要挖掉蔡的眼珠,她说:“我想起平时看电影时,说死人眼中可以保存生前的影像,所以我想挖了他的眼球……”
由于当时恰好有车经过,王某怕被人发现,只挖了一只眼球,破坏了另一只眼睛就慌忙逃走。而在侦查员传讯王某时,她很肯定地告诉民警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能这么快就找到我,因为他的另一只眼珠子我还留着,摄下了我的像。”
据王某自己交代,今年2、3月份两人认识,蔡想要和她合伙开餐馆,分两次给了她二万多元。
“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王某说。 
在蔡某给钱后,王某并没有马上去租门面,购买物件,而是把这些钱输在了麻将桌上。王某说蔡某因此多次打电话给她询问此事。
  
当问她是否对做过的事感到后悔时,她说:“后悔啊!后悔当晚不该出去,不出去就没事了。”侦查表明,蔡某在7月2日晚上7点多钟的确跟她打过电话。
  
王某多次提到想见她的女儿,想让女儿代她向蔡的家人磕头认罪,而自己愿意以命抵命来赎罪。
  
9月初,记者专程前往采访,这时,据蔡的死亡已过去一个多月,蔡妻仍不愿相信事情已经发生。家中还有20亩地,以前都是蔡某操持着。
经过那块路边的秧田,那片原先被蔡某的尸体压倒的秧苗大部分已经长直了,没能直起来的,都已被秧田的主人看作不吉利的东西用手扯出来丢掉了。
2012年12月,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王某涉嫌故意杀人罪,情节严重,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依法判处其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同时决定对其限制减刑。也就是说,该案判决生效后,根据《刑法修正案(八)》对被限制减刑的死缓犯罪分子实际执行的刑期的规定,王某最短要服满二十年以上的徒刑加上减刑滞后的时间,才能获得减刑。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