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展览 | 袁复礼旧藏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摄影集萃·塞北（下） / 开普饭

卷下·东归纪程（二）

从山得庙到百灵庙之间的考察

老虎口-狼山-五原地图

三月二十三、二十四二日，皆在朐留河及山得庙之间作考察地质。因上次过此专注意考古方面也。三月二十五日，风微作，空中多尘雾。前此于民国十六年九月过此，因缺粮，日夜兼行，故此段地质，今日可以补齐矣。

山得庙东南之河谷（侵蚀宽谷洪积散流和被覆盖的古河床）

三月二十七日，晨在哈拉鄂博山顶上摄影。下午一时一刻启行，行约六里，玄武流岩即不见，地面为伟晶花岗岩，不久岩石又变为正长岩，内含石英岩脉，颇耐究讨。岩脉中又含绿泥石之细脉，且灰色小结晶体似风化之黄铁矿，粒极小，质又风化，不易检定，盖正长岩为花岗岩余剩之岩浆所成，其中分泌之变化较多，惜行途仓卒，不得停止、详为研究此一区也。

哈拉鄂博石器时代的遗留建筑（拜神石碑或古墓）

三月二十九日，在达赖郭罗休息一日。余于前五年曾过此地，以为此地尽属白垩纪。今日又登山详细察看，似觉流岩之下的砂砾层，或是较晚的一层，与前二星期中看见的砂砾层大多相似，所以今日改订为始新统的岩层。然此层可统名之为达巴苏系，此系岩石以砂岩为主。其上又覆有流岩。有时流岩经风化，只余砂岩。但砂岩与流岩接触处，因岩浆热力将页质砂岩凝结坚固。成为石髓之质，因不易风化，此石为作石器之原料，故与石器时代之文化具有重要关系。

达赖郭罗西之达赖鄂博

乌拉特旗达赖诺尔一带（土壤的形成，顺排零星土壤，中夹粗砂砾）

三月三十一日，晨兴后，在驻处左近得未风化之花岗岩数块。上午十时起程，沿途皆为花岗岩所成之山地，下午六时一刻，至巴朗台莫尔古齐克。左近有一大鄂博，为蒙古敬神之址。

老虎口黑沙图山口内之古墓

老虎口西黑沙图

四月七日晨，登雅玛图山，山顶一孤榆，干粗枝茂。蒙古人以山为神之居址，不敢至山顶砍伐，故此榆可以延长至今。按花岗岩区，皆宜种植榆树，惟骆驼喜食榆树之叶，食后叶芽不易再出，常常因此死去。初生之树，羊群亦能啮其幼枝。故不经人之砍伐，亦须防驼羊之啮食，方能在蒙古谈及植树也。

雅玛图山顶上的孤树

四月十一日，晨十时十分启程。不久即遇阿布得楞之流纹岩山。过此则砂壤甚多，沟中水草丰富。

内蒙阿拉善北阿布得楞图之沙碛

羊肠子沟全景

满罕鄂博附近

二十六日，晨兴至北山，见花岗岩与闪长岩杂生。午后二时半启程。沿途皆为花岗杂岩，陵谷甚多，渐渐下行。晚八时半，始抵百灵庙。此庙应名贝勒庙，为四子旗达尔罕贝勒境内喇嘛庙之最大者也。海拔约一千三百米。子夜后，大雪。

瓦窑附近

二十七日晨，白雪遍地，厚三公分。惟日出后，温度渐高，十时之温度升至三度点二，故雪渐融。急往山巅，摄一全庙之影。（袁复礼1937）

百灵庙

内蒙茂明安旗喀拉诺尔。1932/4/16

袁复礼野簿记录

从百灵庙东归

百灵庙东归路线图

四月三十日，晨七时，稍用茶点，即启程。上午八时至长盛泰商栈。栈外避匪难者亦百数十人。左近古湖遗迹甚多，湖泥为蓝灰色，内多螺化石。据本地人云：哺乳类化石亦多，惟遍寻未得。此处海拔按气压表之指针，亦约一千七百三十五米。余疑昨夜及今晨或有低气压经过，在蒙地旅行达此高度之时，尚少有也。在此放驼半日，于下午三时半又启程。沿途陵岗伏起，石为花岗岩，上覆沙壤，间有弃田破垒。晚八时至沙拉穆棱河，驻河之南岸。为大青山后武川县民地区至草地区中间之一分水岭也。宿处南一百五十米为一商团所组织之营盘，即普通称之招河。以此处西二里有一喇嘛庙，本地人称庙为招，故省蒙古之沙拉穆棱之名，改为招河。

招河北的一个“仁记”商栈

武川北的又一个黑沙图

蒙古湿地中之马兰草

五月一日，七时，温度较前数日升高，为零点上十二度点四。惟阴云密布。左近羊群千余头，牧于河谷中，驼数十只，则牧于河台上，仍呈太平景象。余摄羊群照片一张，甚美观。一时二十五分启程，商团十人随行护送。时天气转晴，顿觉和暖。地面仍为花岗岩，上覆薄层流纹岩。

招河附近的羊群

招河附近牧羊人

由沙拉模稜南去途中

蒙古人领导之护商队

（1927）吾人出发前二日，有包头派出之骑兵二十人护送，军装整齐，纪律严肃。至五分子，即由护路队接换。护路队者，率皆河套及后山之农民失业后依马上为生活者，故驼队、行商均须与之周旋，方能通过。自包头至草地，中间一带之民地宽二三百里，皆为其纵横之区。其旗帜为方形，半红半白者谓为东大公护路队，蓝地黄光者为东公旗护路队。然皆假借名义，与此二公毫无关系。此民国十六年间实际情形也。

前二日伴吾人行者，自称为东公旗之护路队，然皆系汉人。此次来红娃子公种者，自称为东大公之护路队，只有一二蒙人在内。其来至吾人驻处时，皆散行，各逾陵冈，似于地形极熟习而能作战者。至吾人宿处皆整队排齐。服装不整，枪式不一，惟与之谈话，则皆豪爽，亦塞外之健儿也。往日民地苦旱，农人不能忍耐者即加入“独立队”或“护路团”。近年每有丰收，亦皆为此辈所征收，甚至践踏净尽，以至农家所有收获，皆须于秋季尽量售出，否则一有存粮，即为此辈截用。一遇旱年，因无存粮，即成饥馑之灾。虽最近此辈已散漫不整，然仍有小股出没，亦边地之隐忧也。（袁复礼1937）

西去之际的护路队

翻越大青山——从武川到绥远到北平

翻越大青山路线图

五月二日，晨晴，此日为长途旅行最后之一日。十时半启程。行约五里，抵武川县之西关。未入视，即前行。南望大青山，高逾平地四百余米。十二时二十分，入大青山，沿河谷上行。中多宽滩，间有农户，树已生叶，景观与前大不同矣。午后二时，即遇汽车路，甚为修整。沿汽车路左转，升至山坡上，遇一庙，有古松。又前行，道北有一村落。南转即升至山岭顶处，名为蜈蚣大坝，似为达坂之转音。沿途见修汽车路人二十余人。此时又阴云密布，且曾微雨。六时山势开展，向东南行。六时半出山，抵坝口，又名坝沟，村南北长一里又半。有新募之兵屯驻此间，多为鲁皖辽平之籍，相迫步行，不能在村中骑马，亦保存古风欤。此后即行坡地上，砂砾遍地。石灰砾岩尤夥，为绥远土壤肥腴之一因也。八时二十分，抵平绥铁路之铁轨，当车站之西。继续前行，于八时三刻至归化旧城北之驼店宿。彼时南风大作，嘱驼夫急将箱支卸下，以毛毡覆盖。九时三刻，大雨倾注。

大青山峡口之庙

武川县蜈蚣大坝北的村庄

蜈蚣大坝。1932/5/2

绥远蜈蚣大坝南坡。1932/5/2

武川县南福禄居南之途中

五月三日至八日，皆在绥远。三日下午二时，小雨。晚十时，又小雨。六日晚九时半，大雨。在绥远与驼夫清算账目，与生瑞恒及约翰生二君交存赫定先生用物。守和及白万玉均自北平来迎，半农、旭生及二位仲良均函电交来。七日，至省政府拜谒傅主席。

绥远旧城内街道。1932/5/5

在绥远与约翰生交接

九日，离绥远登车东行。

绥远车站及机车头。1932/5/9

十日，又遇生瑞恒自平地泉登车。下午三时，至西直门车站。蒙理事会诸先生及团中同人来站欢迎。计距十六年五月九日旭生先生等离平，及余个人于仝年仝月十二日离平之时，正合五年之数。（袁复礼1937）

京包铁路青龙桥车站长城山坡、火车机车。1932/5/10

京包铁路青龙桥詹天佑铜像。1932/5

虽然各团员东归都取道西伯利亚乘火车，但是我仍选一新路线，离开驼商大道沿途继续考查东归。随行人员有维族洗相员阿那托里，鞑靼族阿不都拉，驼夫李、方、周、白等4人。一路上由他们推轮计步，每转弯必以罗盘定向，并作详细记录。我沿途作地质观察。并采集标本、化石、石器和考古文物等。除遇值得工作之处停留数日外，一般日行夜宿。穿山岭，越沙漠，常遇风沙蔽日，自不必多提，还要躲避土匪抢劫和某些地方官兵的抓夫派差，我们只好深夜疾行。路途艰苦之处今日难以体会。经过了6个月的艰辛历程，于1932年5月2日晚到达归绥（呼和浩特），行程4000余公里。回忆1927—1928年去新疆沿途考查，历时8个月，行程4900余公里，仅往返跋涉即达9000公里有余。（袁复礼1982）

结语

是路过,也是结果

——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的塞北考察

从1927到1932年，五年的时间，既是历史变迁的一个瞬间，也是人类发展的伟大时刻。

在中国历史的这个瞬间，考查团离开的北京，回来却成了北平；经行塞上的路程，西边成了宁夏，东边成了绥远。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考查团经过的地方，中国西北内陆因此而发生了本质的变化，那些隐藏在蒙昧中幅员辽阔的地理空间，逐渐清晰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考查团长徐炳昶在第一时间里出版了《徐旭生西游日记》，全方位地向国人展示了西北内陆的社会生态，这部学术的游记至今仍在不断重版。

徐炳昶与《徐旭生西游日记》

袁复礼的往返历程，测量了内蒙古西部大部分的空白区域，在考古、地质、矿产、气象、道路等多个方面留下了精确的数据；宁夏结节绘龙的发现，更是与新疆恐龙一起，为白垩纪时代的蒙古高原爬行类动物的活动，提供了标本。

地质学家丁道衡于1927年7月3日尽先登上白云鄂博，发现了有名的白云鄂博铁矿，从此，这个世界罕见的多金属共生矿脱颖而出，使包头成长为中国西北地区显赫的重工业基地。

丁道衡和白云鄂博铁矿报告

考古学者黄文弼在穿越内蒙的行程中，踏查了百灵庙以北的老弄苏木古城、黑柳图遗址、额济纳河及天仓以北的居延堡，成为元代汪古部王府（又称赵王城）、汉代兵营、居延汉简等等一系列蒙古高原历史遗迹发现的第一人。

海流图河发掘汉代营盘遗址图，黄文弼。1927/8/13

黄文弼与《蒙新考察日记（1927-1930）》

四位年轻的气象生也在西行“流动大学”中获得了气象观测的训练，而成长起来。26岁的北大青年马叶谦，因公殉职在遍地胡杨之下。在他的身后，居延泽畔从此有了第一份气象资料。继续西进的李宪之和刘衍淮在完成西北科学考察之后留学深造，最终成为海峡两岸中国气象学和气象教育的一代宗师。

马叶谦在额济纳。1927/11/28

四位气象生和额济纳葱都尔气象站

罕纳河的气象观测

刘衍淮的内蒙古历史地理研究

西北科学考查团的第二批成员陈宗器也与外方团员霍涅尔全面测量了额济纳尾闾湖，首次对居延泽及河流的变迁做出了研究；另外两位成员徐近之、胡振铎也协助外方团员郝德对在内蒙的益诚公和瓦因托尼来两处做气象观测工作一年余，为南京中央气象台研究冬季寒潮的发生和演变以及欧亚航空线飞行提供了可靠数据。

陈宗器在内蒙古沙漠中

阿尔布雷奇《郝德博士在额济纳河葱都尔和益诚公观测的地表辐射和气温变化结果1931—1932》1941-1

夏义普《内蒙古额济纳河流域考古报告》

蒙古地区的旷野旅行

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在近百年前横越流沙的壮举，是经过，也是结果，必将在未来的丝绸之路研究中，产生着越来越深刻的深远影响。

袁氏后人捐赠

袁复礼捐赠品整理中

袁复礼｜生平简介

袁复礼（1893.12.31—1987.5.22），字希渊。河北徐水人。地质学家、地质教育家，中国地貌学及第四纪地质学的先驱，中国地质学会的创始会员之一。在甘肃武威最早发现中国的早石炭世地层，在西北最早发现大批爬行动物化石。

1908年至1912年，就读于天津南开中学。1913年至1915年，在清华学校高等科（清华大学）学习。1915年至1917年，赴美国留学，先后在布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学习。1921年，学成回国后，在农商部地质调查所任技师；并积极参与中国地质学会的筹建工作，是该学会的创始会员之一。1927年至1932年，参加西北科学考查团。1929年1月徐炳昶返回北平后，袁复礼代理中方团长，其渊博的学识和出色的组织能力，对考查团工作继续有效地进行起了重要作用。1932年至1937年，任清华大学地学系教授、系主任。1938年至1946年，任西南联合大学地质地理气象系教授。1946年至1952年，任清华大学地学系教授、系主任。1952年至1969年，任北京地质学院教授。1964年，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学代表。1978年至1987年，任武汉地质学院北京研究生部教授。1987年病逝，享年94岁。

著作有《蒙新五年行程记》、《三十年代中瑞合作的西北科学考察团》、《中国新生代生物地层学》、《中国第四纪地质学》、《甘肃平凉奥陶系笔石层》、《甘肃东部地质略记》等。

学术顾问

朱玉麒

主办单位

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

新疆师范大学黄文弼中心

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

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研究会

鸣谢

“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

文献资料整理与研究”项目组

袁复礼先生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