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念我旧时光》越南米粉，淡淡的忧伤

河内的冬天

调整一日的奔波，她在旅馆里发了一天的呆，跟前台的越南女子聊天，然后看他们家养的金鱼。黎先生随团去了下龙湾，那是他旅行的最后一站。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趟毕业之旅，在他的旅行笔记里，无不装载着对未来世界的充满憧憬的幻想，这个世界有阳光，有爱，有离开，没有恨，都是美好。依然保持着最初的纯真，这也许是黎哲始终怀着感恩心态对待这个世界的原因。

为何不保留一份感恩的心，去对待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

她喜欢河内的冬天，傍晚的时候在还剑湖边散步，空气比广东更加潮湿一些，完全没有入冬的干燥，适应了南方的天气，根本无法在北方生活。

大街上有穿着各种季节衣衫的行人，这样交替的穿着，让人对这座城市充满了想象和好奇。

很多朋友常常邀请她去北方，去看雪去领略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但她总是更愿意选择东南亚，舒服的气候，才能让旅途变得快乐起来。人的性格爱好跟自己生长环境有着太大的关系，她本是小女子，自然没有大女人的胸怀。

宁愿坚守自己的爱好，而不去附和别人。

没有像朋友那样四处去寻找河内的景点，她决定在这里住上几天，等到春节过后，交通慢慢恢复，再启程去别的地方。走遍一个城市远远胜过走过一个城市，她喜欢这样慢慢品味这个城市，开始喜欢上那凌乱的街头，各种交通工具交错行驶，这种恍若旧时电影的错觉，牵动着她怀旧的心。

玉山寺在还剑湖旁边，对寺庙并不太感兴趣，但这里的门票确实让人忍不住想要为越南人民做点贡献，花了几块钱在里面转了一圈，看了一下神龟，将近日暮的光阴总是把她的思绪带回三亚，想起和L在三亚的街头寻找一碗鸡肉炒粉的经历，想起在会安那个10块钱买到的甜蜜的椰子。无法改变这些过往，不要丢掉它，只有把它珍藏为记忆。

黎先生昨日留给她淡漠的印象已经在脑海一扫而空，笑容绽放的时候他是一个阳光般的男孩。他回来高兴地跟每个人打招呼，晒得有点发红的皮肤，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巾更加勾勒出他脸部的轮廓，见到她便冲她炫耀他一个人划着皮艇游览下龙湾的战绩。

黎先生到房间冲完凉，越南姑娘告诉她可以换一个单人间，价格是15美元，而黎将在明天的下午离开，他准备回家过年。

她跟越南姑娘开玩笑说要陪黎过完最后一个晚上。

越南米粉，淡淡忧伤

半夜里，和黎先生到街上去找宵夜，越南姑娘拿着荧光笔在旅馆的地图上给他们标注了粉24的地理位置，还有吃烤鱼的地方，黎先生则嫌弃这些店铺过于商业化，完全不理会越南姑娘设置的完美路线。

带着她走过几条街，来到一条巷子里。黎先生指着一堆蹲在地下的人，说这才是当地人吃宵夜的方式。

找到塑料凳坐下，那种找到做当地人的感觉立即就来了。

旁边坐的是一个说着电话的年轻女子，年纪跟他们相仿，一个人出来是需要勇气的，旅途中的孤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女子说的是粤语，在电话里哭诉，有点竭斯底里。周围都是当地人，对面坐着一对白人情侣，当女子突然变换声调的时候，他们便回过头来惊讶地看她一眼。

“失恋了。”黎先生小声地说，然后跟她使眼色，大概是叫她要小心旁边的女人会掀桌子。“大概是吧，她的眼泪都掉到粉里了。”

这家大排档是黎先生在河内混了一个星期之后觉得最好吃的一家。“我回到内陆，想开一家越南粉店，就专门卖鸡肉粉和牛肉粉，早餐的时候卖鸡肉粉，宵夜的时候卖牛肉粉。”他生动地描述着他的计划，她在一旁听得起劲，为什么早餐跟宵夜不一样呢？“因为宵夜吃了牛肉之后有劲。”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开玩笑，而且这么隐晦，那么冷的笑话，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突然觉得这个男孩可爱极了。

“干嘛躲着我，为什么不接电话，说啊……”隔离女子的牛肉粉一直没动过，她很消瘦，瘦得跟越南女子一样，在风中站立，恐怕要被吹走。大概是对方挂了她的电话，她突然站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然后抱歉得跟周围的食客点点头，走到一旁去继续打电话。

他们点了两碗牛肉粉，店家从一大锅汤里勺出汤水浇到粉上，黎先生指着那锅汤说：“越南粉的秘密就在那里。”确实，米粉跟广西云南广东的大同小异，不同的就是熬汤的底料，据说要熬很久，加上生姜草果和烤过的葱，跟骨头一起熬。米粉在汤里烫一下再捞出来，然后铺上牛肉片，香菜叶，喜欢重口味的朋友可以自己加辣椒或者挤上酸柠檬。两碗牛肉粉很快端上来，她在旁边简易的筒子里拿了筷子，黎先生却夺了过去，拿出湿纸巾擦了两遍再递给她，“你若是在这里生病了，我可照顾不了你。”她笑笑，心中温暖。

女子重新坐下来吃粉，失望地拿起筷子，却仍然关注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店家过来问她要不要加点汤，她摇头道谢，她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别人的一句关照而有所收敛，很快又回到失望之中，一块牛肉都还没吞咽下去，又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街上的行人渐多，只有女子孤单地站在街道上不知所措，大家都很好奇她为何会孤单得来到这个城市，孤单得在一家大排档里吃一碗牛肉粉。她想，若不是遇到了黎先生，那个流浪街头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只是她不会这样纠缠和哭诉，她只会默默接受，然后自己找办法去消化这些情绪。

“你的粉已经凉了，要不要换一碗。”坐下来后女子抬头望着他们，眼里闪着泪花，她强忍着泪水假装微笑地回应了别人的好意，然而低下头，泪水就啪嗒得掉进了碗里。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安慰身边这个为爱受伤的女子。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伤痕。

女子伸出纤细的手道别，离开，背影很快在黑暗中消失，就像幽灵一样，在他们身边闪过，那女子穿着一条白色的长纱裙，那么凉的天气，还光脚穿着一双布鞋。

“每一个来越南的人都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我也是因为失恋而来越南的。”黎先生的神情变得哀伤起来，然后便往自己的碗里加辣椒，一碗清汤变得浑浊起来，他捧起碗把汤喝干净。她怔怔地看着黎先生有点失态的举动，这是典型的吃牛肉粉的方式么？不过这碗越南粉的汤真的非常好喝。“如果它是一碗忘情水就好了。”她说。

突然明白，为什么受过伤之后，大多数人都喜欢用冷漠来伪装自己。

他们沿着还剑湖走路回旅馆，这个白天不怎么起眼的河内的地标，到了夜晚竟然如此璀璨，湖中心的龟塔灯光诡异，犹如一座城堡，孤独地矗立在湖中央。周围竟然也有晚上出来跳舞的中年妇女，谈情说爱的年轻情侣们肆无忌惮地在湖边的石凳上拥抱。

风轻轻地吹来，拂过脸颊，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拥抱，熟悉的陌生的气息。

半夜醒来黎先生仍然在电脑前忙碌，她走到他跟前发现他在整理这段时间的越南行走攻略，“你要出书么？做的够详细啊。”“我是给她做的，她说她也要来越南旅行。”她心中顿时有点愤概，这分明是一个不懂得珍惜身边人的女子，在给自己留后路。

可是，谁不会给自己留下后路呢？曾经爱过，覆水难收。

她拿了U盘，也拷贝了一份。

他站起身来，低下头看她的眼，“明天要离开了。”他感叹道。“中午的航班河内到白云机场，我们还可以一起吃早餐。”他笑笑张开臂膀拥她入怀，“很开心认识你，谢谢你的信任。”她被黎先生的突然的举动弄得有点尴尬，嗅到他发丝那轻微的栀子香味，于是用力得抱了他两下，安慰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她在河内的收获的一颗信任的心，一份写满爱心的详细的越南旅行攻略，是他对他过去一份恋情思念与交代。

她想，当她回忆起越南米粉的味道的时候，一定会记住那晚加了重重的辣椒味的牛肉面，还有这淡淡的栀子香味，想起在某个街角矮凳大排档里，一个在风中哭泣着离去的女子也会想起身边这位温和的却偶尔带着桀骜冷峻表情的男孩的伤心往事，在还剑湖边上，那个把所有心事都倒给她的广州男孩，想起他的拥抱和孩子般入睡的眼睑。想到他们曾经一起进入过梦乡，呼吸着彼此都轻触过的气息。

他们拥抱，说着即将告别的话语，然后各自睡去，怀抱心事。

或许，恨并不是解决逝去的爱的好方式，坦然，甚至接受，又或者保持自己初衷，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我们都曾在彼此的心里留过。不是为了得到对方的回心转意，而只是对得起自己当初的心。

吃过早餐后黎先生开始收拾行李，他们的房间总是收拾得很干净，这全是黎新生的功劳。爱收拾的男人心思缜密，但也可能有洁癖。只是大家相处的时间太少，她还未发现他的缺点。

旅途中的相遇之所以美好，大概就在于此。了解得太多，反而感觉就失去了。

旅行的时候她总是把行李箱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到离开的时候再收拾，床上是衣物和护肤品还有一堆杂志和书籍，黎先生则是每用过一件物品，都放回原位。

越南姑娘似乎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广州男孩也依依不舍，他在这里住了将近半个月了，期间去了一趟会安，他说他去年夏天的时候跟女朋友去过南越，他这次是想把没走过的地方走完，他按着LP的指引去了北部几乎所有的山区。

跟她一样对越南这个国家有着纠结不清的关系。

不过是一个失恋的小失意而已，她在心里为他暗暗祈祷。

黎先生固执地要去坐机场大巴，省钱是次要的，他要坚持把自己的攻略做得最完整。每次在大街上看到那穿梭在街上的巴士，总觉得这种交通工具，比不上摩托车实在，总是能看见车上那黑漆漆的人，挤得失去了灵魂的样子。

当年她相信，如果哪天在广州的公车上看到黎先生，她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

他背起比他高半个头的旅行包准备出发，她送他到门口，心里难过，他过来抱抱她，身上的栀子香味让她喉咙发涩。“咱们广州联系。”他比了一个爱你的手势，走出小巷，没过一会又折回来，把一个丑陋的小木偶递给她，她一眼就认出这个头顶上只有三撮毛的穿着马甲的木偶，是水上木偶戏中的丑角。“原本是送给她的，想留给你做纪念。想问你，为什么一直叫我黎先生。”

她说：“我希望我们再相遇时，还能保持这般初遇时的敬意和惊喜。”

黎先生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每一出戏，都有一首片尾曲

吃过晚饭之后，决定去升平剧场看水上木偶戏。

换了一间楼上的带阳台的小单间，旅馆只收了她15美金，这个房间原本住着一对西方情侣，他们离开的时候还跟她打招呼。并没有忌讳，但心里若知道房间里住过什么人，就总是会凭空想象出一些场景来，于是小心翼翼，怕睡觉的时候会嗅到别人的气味。

她和黎先生的房间很快住进了四个客人，他们在这间原本温馨的房子里，乱蹦乱跳，那种夜深的时候能听到对方心跳声音的感觉，被这种场面完全扫除。晚饭的时候收到黎先生抵达的消息，向他投诉了这件事，他很快就给她发了几张图片回来，图片是他们的房间，夜晚床头的灯光，还有窗外的电线，桌子上那台旧式的风扇，以及她随手扔在床上的丝巾和帽子……

水上木偶戏是越南的国粹，这种类似于中国京剧的艺术，她渴望很久。旅行的时候，有一些东西也许你体会不到真正的乐趣，但是你一定要去看，缺了它这段旅程也许就不完整，但是在别人看来这不重要，就好像水上木偶剧，并非每个来越南的人都会留意，但是她却把它当作一种宣泄心中感情的出口，回去也许说不出它的好，但能道出它的特别，也许以后对这个城市的记忆，也许就是在这些声影片段中寻找的。

她很慢热但却喜欢凑热闹，她想在人群中被孤立，然后站在入戏的位置上看戏，性格亦如此，所以常常被伤得疼了，才终于领悟，也许靠一边站着会好一些。

剧院的门口竖着牌子说明不能拍摄，拍摄是要另外收费的，她把相机放在口袋里，一心想着若灯光太暗也就罢了，来看戏还顾着拿相机按快门，那算不算是一种对艺术的不尊重？位置买的还好，不偏不倚倒是适合拍摄。

演出开始前在门口拿了一份中文的节目单，在售卖工艺品的商店里流连，试图寻找跟黎先生留给她的那只一模一样的木偶，却一直没有找到。她在那一堆色彩鲜艳的木偶里开始有点晕眩，就像下午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梦里被鲜花簇拥，被花香袭击。

被人拍了拍后背她从梦中醒过来，就像在南宁的国际大巴上。

她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自从在熙攘的河内街道上分开之后，他们再无联系。

Leo？

“买了摄影票没有？”她摇摇头。“你是在找这个木偶么？”他从那一对色彩鲜艳的木头中找到了她要的那个，“我送给你吧。”她赶紧制止他，不想带着一堆木偶走完接下来的旅程。不过是找到自己的一个念想而已。

LEO说他有一个7岁的女儿，离婚后女儿跟着母亲过。过年的时候女儿回前妻的老家，他一个人来了越南。准备在越南过完年，把年假一起休了。

他跟别人调换了位置，“这回你可以为所欲为了。”他把他的单反交给我，说“用我的肩膀给你当脚架吧，你可以拍到你想要的图片”。

她从来没有学习过摄影，也不准备摄影，不喜欢这种调教，他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失误，不再说话。

木偶出场的时候伴随着音乐，有点象小时候看皮影戏，形态各异穿上盛装的的木偶在水上像盛开的花朵，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故事却一个个变换着。座位有点狭窄，感觉有点逼仄，黎先生席间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的神情有点黯然。

当木偶戏结束之后，演员从后台出来道谢，让她吃惊和感动的是这些掌控着木偶的人，都是半身浸泡在水中的，他们全身湿漉漉的，举起手中的木偶，跟观众展示着自己的作品。

结束后，跟随者人群走出升龙剧场，夜色早就在这座城市弥漫开来。他说他在台湾的时候也会去看戏，看中国的京剧，然后他给她哼了一段《四郎探母》的唱词。

“跟我去富国岛吗？”他的邀请很真挚，她却执意拒绝。

不知道为何，她能接受黎先生，却始终对LEO没有感觉，甚至不想与他太亲近。

把她送回酒店，LEO在门口的花店里挑了几朵非洲菊递给她，“请相信我无意介入你的旅行生活，我只想你感觉到我的存在。”她捧着菊花在巷口看着他背影消失，灯光照耀下的花朵盛开，像极了舞台上那些漂浮在水上的木偶。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人海茫茫，前路茫茫，遇见了，离开了，记住或忘记，不过是浮华一梦。

冬天，河内的夜，散场之后变得有点孤寂。旅馆里是一盏留给夜归客人的温暖的灯。

如果注定是一条坎坷的路，其实可以避开它，躲避不是坏事，而是一种选择。她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后记）关于水上木偶戏，在越南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是否值得，因人而异。河内的还剑湖边有很多法式建筑。河内我只去过一次，所以仍然向往，从南宁出发坐国际大巴便可以抵达，交通非常方便。

我是七月娃娃，一个有理想的吃货和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