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洛斯或者布朗所走的烟蒂股模式,只是格雷厄姆烟蒂股体系的半部真经。格雷厄姆其实传授了两套烟蒂股操作模式,这两套模式后来被巴菲特分别命名为:①低估类投资;②控制类投资。所谓低估类投资,就是分散投资多只符合格雷厄姆要求的烟蒂股,待其上涨后卖出获利,不断重复。而控制类投资,则是买入烟蒂股后,如果不涨,就持续买入,直到达到可以进入董事会甚至可以控股的比例,然后利用董事权力或控股地位,推动公司实现价值,获利退出。施洛斯的一生都走在纯正的低估类投资道路上,纯正程度甚至高于格雷厄姆本人。同时,在长达47年的投资生涯里,施洛斯对烟蒂股体系又做了很多与时俱进的优化。所以,广大没有能力或没有条件实施控制类投资的中小投资者,如果要学习烟蒂股投资思路,施洛斯的经验是首选。其优于巴菲特早期,甚至优于格雷厄姆本人——格雷厄姆晚年实际已经放弃烟蒂股思路,转而走向类似指数投资的方向。1955年底,施洛斯带着格雷厄姆传授的“统计技术”,带着愿意委托他管理的19名客户,合计10万美元本金,开创了沃尔特·施洛斯合伙基金。这只基金一直运行到2002年清盘为止,期间除了从北卡罗来纳艺术学校毕业的儿子加入之外,没有任何分析师、研究员、秘书或者文员之类的帮手。在持续47个交易年度里,施洛斯基金一共有7个年度收益为负,最大年度亏损幅度为12.8%;40个年度收益为正,最大年度盈利幅度为54.6%,连续盈利最长为15年。这47年间,标普500指数年化收益率9.8%,施洛斯年化收益率为20.1%,扣费后客户投资收益率为15.3%。施洛斯采取的提成规则是:弥补上年度亏损(若有)后,剩余利润提成25%。关于施洛斯的公开资料很少,因为施洛斯父子都特别不喜欢抛头露面。有限的几次公开接受媒体采访,都是因为熟人关系软磨硬泡实在赖不过去,才勉强接受访问的。1988年72岁的施洛斯接受采访时,甚至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记者:“我真的不理解你们采访我干吗,不会留着以后敲诈我吧?”从有限的公开资料里可以看出,施洛斯是位相对内向、性格平和的人,耐得住寂寞,遇到问题更偏向于回避而不是面对和解决。这可能也是施洛斯一生无意于从事控制类投资的性格原因吧!让他进入董事会,和人争吵、斗智斗勇,并最终主导资产抛售,施洛斯宁愿放弃盈利!施洛斯曾经买过一只军工股,买入价大约2美元。这家公司大股东持股80%,当时公司每股营运资产就有约10美元。后来大股东提出要约收购(类似私有化退市),但只出价7美元,施洛斯投票反对。有位律师朋友愿意免费帮助施洛斯起诉大股东,阻止他以7美元实施收购。官司打赢了。这位大股东通过施洛斯的一个朋友传话,说要去法院告施洛斯敲诈或者骚扰。施洛斯觉得就为10万美元的股票惹官司,太麻烦了。干脆就接受了对方7美元的出价,将股票卖掉。卖出后不久,市场军工股大涨。施洛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想惹麻烦,喜欢和数字而不是人打交道。巴菲特则完全不同,他很难接受被人坑。巴菲特若真是踩到“屎”,也会试图运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最终“点屎成金”。后面我们将在巴菲特投资桑伯恩地图公司、邓普斯特农具机械公司、伯克希尔-哈撒韦纺织品公司、布法罗晚报公司等案例中,反复领教他与施洛斯完全不同的性格。施洛斯47年年化收益率超过20%的辉煌战绩,完全靠的就是格雷厄姆的半部烟蒂股宝典。他深刻理解了格雷厄姆的教诲:“烟蒂必然是肮脏的,花时间去检验每一个烟蒂的成色是没有必要的。只要通过分散法则,保证这些烟蒂大多数都还能免费地吸一口就好。”通过低估和分散,淡然接受“踩到屎是必不可少的成本”。踩到狗屎没关系,认赔就是,只要总体下来,免费吸一口的战果大于踩狗屎的损失就好。没有什么成功是无须代价的。施洛斯的选择,需要面对的是寂寞、琐碎和无情。因为寻找烟蒂的技术其实很简单,只是需要大量的耐心和细心,需要日复一日睁大眼睛翻看厚厚的《标准普尔手册》《穆迪手册》以及各家经纪公司印刷的用以互通有无的粉色报价单,需要不断地敲击计算器计算数据。它只要求投资者清楚地理解股票不是一张纸,不是一串代码,而是代表公司拥有的资产负债及经营业务的一部分所有权。它需要投资者像一个侦探,去挖掘公司账面资产负债和隐藏资产负债,去阅读各种条款细则,从中发现股东的权利和风险。投资极度分散,永远和枯燥的报表数据打交道,所有的工作就是缩在一个“壁橱”里按计算器。巴菲特1976年在一封写给别人的信里这样描述施洛斯:“任何时候只要有一份标普手册,一件我送他的外套,一间特威迪-布朗公司转租的小办公室,再加上一份合伙人名单,施洛斯就可以开始做生意了。他不知疲倦地和标普手册较劲。”施洛斯几乎从来不去公司调研,甚至也不喜欢参加股东大会,除非股东大会就在自己办公室附近召开。他说:“我赞成格雷厄姆的观点,他从不和管理层交流,他认为一切都在数字里。投资者和管理层交流,可能受到管理层的影响甚至误导。不过,沃伦可以。沃伦分析能力很强,而且不会被情绪左右。就算对方说得再好听,戏演得再好,沃伦也可以冷静分析实际情况。这是他的长处,我觉着我没有这个能力。”施洛斯还说:“彼得·林奇一年走访几百家公司,他选的股票也很优秀。但是要让我那样做,我做不了,几年内就会把我累死。”事实上林奇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一周工作80小时以上,每年至少调研200家以上的公司,每年至少阅读超过700份年报。这样的付出实在是不可能长期持续的,所以1990年林奇就宣布退休了。
我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个人生活代价。我无法享受经常与家人相伴的幸福时光,无法享受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的天伦之乐。
孩子们长大时变化可真快,简直一个星期一个样,几乎每个周末她们都得向我自我介绍,这样我这个平日只顾忙于投资却根本不沾家的老爸才能认出来谁是谁。
当你开始把房地美、沙利美、房利美这些股票简称和孩子的名字混在一起时,当你能记住2000只股票代码却记不住几个孩子的生日时,那你可能已经变成一个工作狂,在工作中陷得太深难以自拔了。
1989年我46岁生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我父亲就是46岁去世的。
当你意识到你已经比父母活得还要长寿时,你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原来自己也是会离开人世的……你会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做一个工作狂了。
对自己性格优劣势的清醒认识,其实也是一种能力圈,甚至是更重要的能力圈。从这个意义上讲,施洛斯是真正的大师,是能力圈原则的忠实拥趸,是自我认知的典范。他将格雷厄姆提出的原则在其中一个具体方向上进化到极致。尤其是在收益率持续几十年超越市场的现实下,依然坚持认为自己所做的就是最简单的、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统计工作,完全没有自我膨胀。
这种自我认识自我约束的能力,恐怕才是一种真正罕见的能力。
道不同亦可为谋
施洛斯专注做低估类投资。
低估类投资者最喜欢的,就是有人去做控制类投资,推动烟蒂企业通过类似分红、回购、分拆、清算等各种手段实现价值。
所以,擅长并喜欢控制类投资的巴菲特,在施洛斯眼里简直就是一个优秀的“打手”。
施洛斯很喜欢巴菲特,也很佩服巴菲特,虽然自己比巴菲特大14岁。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像宽厚大师兄宠着耍赖小师弟的感觉。
施洛斯会推荐自己看上的企业给巴菲特。巴菲特看上的公司,也会经常拉施洛斯作为共同行动人。有时候,当巴菲特准备控股并进入董事会时,他会出一个价要大师兄卖给他,哪怕大师兄并不愿意。对话通常是这样的:“哦,我不想卖给你,你知道的,这家公司不错,我想继续拿着。”“你看,我为这个主意做了所有的工作。我现在想要你的股票。”比如,有一次巴菲特被一个控制类投资搞得筋疲力尽,对烟蒂股投资模式心灰意冷时,他就直接致电施洛斯,打算将手头持有的5只烟蒂股打包卖给施洛斯。施洛斯后来回忆说:“我没有说‘等我查一下市价是多少’,我信任沃伦。如果我说‘我出九折’,沃伦就会说‘算了吧,当我没说’。”当然,这5只股票后来的表现都非常好,施洛斯赚到了丰厚的利润。虽然和巴菲特关系很好,但施洛斯很不喜欢巴菲特到处布道价值投资理念。他觉着越来越多的人学会挖掘企业价值,钱就越来越难赚了。1985年施洛斯在一次访谈里公开抱怨巴菲特:“现在买入股票越来越难了。这方面,沃伦帮了倒忙。他整天巴拉巴拉,搞得谁都知道价值投资。有很多人嘴上不说,暗地里偷偷这么搞,所以现在寻找投资目标是越来越难了。”施洛斯认为巴菲特和格雷厄姆一样,都喜欢成为焦点人物,喜欢滔滔不绝地布道,喜欢听众崇拜的眼神。施洛斯还记得自己在格雷厄姆-纽曼公司工作时,经常接到来自陌生人的感谢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一般会说:“没别的事儿,我就是打个电话过来感谢一下你们公司。你们每半年公开一次持股明细,我跟着买,赚了不少钱。谢谢你们。”这种电话让施洛斯非常不高兴,他觉得劳动成果让陌生人免费享受没道理、不公平。他只想利用自己掌握的技术,轻松愉快地帮助自己和几十位客户赚钱。一切提升游戏难度的分享行为都令人厌恶!到1997年,施洛斯父子发现实在找不到符合标准的投资对象了,于是宣布封闭基金。之后花了5年时间只卖不买,最终于2002年清仓完毕,然后施洛斯父子宣布清盘退休。老爷子清盘后立刻讨了个老婆,温暖地度过了人生最后10年,于2012年去世,享年9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