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的淅川车站是啥样?这章小说里全写清楚了

本章内容提要 白幸福与凌兰子的儿子白雪山来淅川寻父,在客车上遇到劫匪抢劫,危难中救了雪莲。雪山找到了白幸福的地址,与母亲凌兰子、叔叔木连长前来淅川相聚。丹花、白幸福得知20多年前的雪崩灾难中,凌兰子死里逃生,并生下雪山。她与羊圈山守墓的木连长相依为命,把雪山拉扯成人。战友们聚集在一起,回忆往昔,泪眼滂沱。

第34章 雪山寻父 

1986年,春天,一辆客车开进了淅川县汽运公司的大院里。车上,走下来一位年轻人。平头。高个。大眼睛。高鼻梁。一身褪了色绿军装,怀里抱着一件军大衣。车站里,人来人往,人声噪杂。院内,高低不平。几个深水窝里积满了脏水,稍不注意,一脚踏下去,便会溅得满身都是。
年轻人背着行李,绕过水坑往公厕走去。公厕在汽车站的西北角。一位老太太坐在厕所外,前面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挂着一块硬纸片,用毛笔写着:大便2毛,小便1毛。年轻人走过去,扔了2个5分的硬币,急忙往厕所里钻。从南阳到淅川,颠跛了3个多小时,憋了一路,憋得人肚子疼。年轻人入了厕,解开裤子,痛快淋漓地排了好一会儿,特舒服。排完向脚下一瞅,所谓的收费公厕,实际上是一个大粪池,里面脏物堆得满满的,臭气冲天。年轻人抱着大衣,急忙逃了出去。
年轻人姓白,叫白雪山,来自循化撒拉。白雪山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是来寻找一个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人,一个与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人,一个自己在梦里寻找千百回的人吗,这个人叫白幸福,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白雪山来到侯车室,侯车室里放着许多长长的木靠椅,椅子上坐满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靠椅的一端,分别插着白色的铁牌子,上面写着:楚风、丹阳、大石桥、滔河、南阳等红色字样。。有两位妇女,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大声地吆喝着:“冰棍,冰棍,冰棍5分,冰棍5分!”
白雪山在木椅上坐下来。他理了理思路:自已从未见过父亲,就是父亲站在自己的身旁,自己也不认识。他瞅了瞅车站里的男人们,有几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都像自己的父亲,又都不像。淅川这么大,他该到哪里去找?母亲说,父亲的老家在淅川县三官殿白家庄,爷爷叫白马车。父亲在青海支边时,在营部直属排。其它的情况,他一概不知。现在,他该坐哪儿的车?到哪儿去呢?
白雪山思索着。
高音喇叭里传出了女播音员甜甜的声音:11点30分发往宋湾的班车已经进站,有到宋湾、滔河、丹江桥、大石桥、老城、蒿坪去的旅客,请你进站上车。
白雪山听到广播,一个念头便跳进了他的脑海。他站起来,朝着广播室走去。
广播室在二楼。播音员是一个女孩,二十多岁,穿着一件绒线毛衣,眼睛特别大。白雪山走进去,道:“同志,俺想让你帮俺找个人!”
女孩关了扩音器,说:“找啥人?”
白雪山说:“找俺父亲!”
女孩问:“你父亲叫啥?”
白雪山说:“叫白幸福!”
女孩又问:“他是哪里人?”
白雪山说:“淅川人!”
女孩又问:“淅川哪里人?”
白雪山说:“不知道!”
女孩又问:“他长的啥样?”
白雪山说:“不知道!
女孩又问:“穿啥衣服?”
白雪山说:“不知道!
女孩笑了,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让俺怎么播?”
白雪山哭了,他的眼泪像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滴在桌面上,他道:“俺父亲在青海支边,生了俺,便走了。俺从没有见过他的面!”
女孩感动了。这个大男孩千里迢迢来淅川寻父,不容易啊!女孩说:“我可以帮你播一个星期,试试看。要有人来找,怎么跟你联系?”
白雪山说:“俺找家小旅店住下来。俺每天来看一次!”
女孩说:“好!”
白雪山说:“谢谢大姐!”
女孩听雪山叫她大姐,便甜甜地笑了。她说:“你放心吧,姐会尽力的!”
白雪山走出来,广播里便传出了女孩的声音:
“有来自青海循化撒拉的男孩寻找自己的父亲白幸福,希望名字叫白幸福且到青海支过边的人听到广播后,与广播室联系!”
白雪山再次来到侯车室里,看到墙上有一块黑板,上面写有留言。白雪山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截儿粉笔头,在上面写道:“来自循化撒拉的白雪山,寻找淅川的父亲白幸福。末尾写道:大大,儿子想你!”
写完这几个字,白雪山的眼里便注满了泪。他含着泪,又写了联系方式:“请父亲见字后与汽车站广播室联系。”做完这些,白雪山便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白雪山来到公安局户籍室,白雪山向科长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科长是一位大胡子,热心肠。他道:“三官殿搬迁时,一部分人迁到了大柴湖,一部分人迁到了古井镇,还有一部分人返迁回来,在丹江河畔流浪。你别急,先让户籍室的同志们查查,看看有没有叫白幸福的人!”
户籍管理员是一位女的,40多岁,她翻遍了所有的户籍册,找出了17个白幸福。其中,10个30岁以下,5个在50岁以上,只有2个40多岁的。
科长说:“你就别让这孩子跑了,你打个电话,问问这两个镇的派出所所长,让他们查查,这两个白幸福是不是三官殿后靠搬迁的,有没有到青海支过边。”
女管理员说:“好,我这就去问!”
很快,信息反馈回来,这两个白幸福,一个是当地的老户,一个是邓县划拨过来的,都没有到青海支过边。胡子科长抱歉地说:“孩子,对不起,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可以到楚风镇找找,那里有许多返迁户,没有户口,也许你要找的人在他们那里!”
白雪山从公安局出来,便到汽车站广播室。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白雪山,抱歉地摇了摇头。白雪山很泄气,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
女孩道:“你别泄气,今天才是第二天。俺考虑是不是广播稿出了问题?如果你父亲还活着,他也许又结了婚,生了子,也许,他不知道有你这个儿子。现在,突然冒出个儿子,白幸福听了,也许还不愿意跟我们联系呢!咱们把稿子改一下!”
白雪山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只说有亲人寻找,无论怎么写都可以。”
女孩把广播稿改后,让白雪山看。上面写道:“有一位来自青海循化撒拉的人,寻找在青海支过边的白幸福。白幸福或其亲人、邻居听到广播后,请与广播室联系。”
白雪山看了看,道:“好,就这样播!”
南害娃死后,白雪莲心里一下宽敞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人,猛然间获得了自由,心里特别轻松。丹花水产养殖责任有限公司办了起来,白雪莲便到公司上了班,条件渐渐好了起来。
春天来了,白雪莲想去县城一趟,给自己买一身衣服,给孩子买身衣服,她自己攒下了1000多块钱呢。她不想亏待自己,毕竟,自己还年轻。白雪莲把孩子楚楚抱到干爹铁拐李家,让妹妹丫头帮忙照看,自己请了假,搭上车,进了城。
白雪莲这是第三次进城。第一次,那还是没有结婚的时候,她跟着母亲丹花一起来县城拉货。白雪莲坐在母亲的板车儿上,让红枣马拉着,进了城。母亲在县城给她买了一根冰棍,二根麻花。冰棍特凉。三伏天,能吃到甜甜的冰棍,白雪莲特别高兴。她吃一口,让母亲吃一口。麻花粗粗的,又甜又脆。这次,县城给她留下的印象是麻花加冰棍儿。
第二次是跟南害娃一起来县城撕布料。南害娃让她恶心,让她恐惧。撕布料时,两个人不住地吵。那次,县城给她的印象是恐惧和吵骂。
现在,白雪莲解放了,她用自己挣的钱逛县城,感觉明显不一样。
下了车,白雪莲沿着解放路往北走,来到大十字。大十字的西南是县一所,西北是商场;东北是新华书店,东南是戏院。她站在大十字,辨了辨方向。听人说,县城建了一条新街,叫集贸市场,里面的衣服又多又便宜。于是,她从大十字往东走,到了人民路东段,便看到集贸市场了。
集贸市场是一个用铁架搭起的大棚,棚上覆盖着绿色的塑料瓦。白雪莲进了集贸市场,给自己买了一条裤子,一件浅蓝色上衣,又买了一套童装,总共花了47元钱。有卖电子表的,5元钱一块,又准又便宜。白雪莲买了两块电子表,打算送给干妹妹丫头一块儿,自己戴一块儿。有了手表,过日子便有了时间,心里便有了谱。不像往日,看日头吃饭。遇到阴天,中午饭不知道啥时间吃。白雪莲买好东西,在地摊上吃了碗凉皮,便往汽车站赶。
白雪莲来到汽运公司,买了票,坐在侯车室里等。淅川有两个车站,一个是汽运公司,一个是运输公司,两个车站只隔着一面墙。白雪莲忽然听到车站广播里好像在寻找自己的父亲白幸福。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坐下,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广播里播音道:“一位来自青海循化撒拉的人,寻找在青海支过边的白幸福。白幸福或其亲人、邻居听到广播后,请与广播室联系。”
白雪莲心里道:“这不正是找自己的父亲吗?父亲、母亲都支过边,母亲说,俺生在循化撒拉,所以叫雪莲。父亲刚从大牢里出来不久,就有人来找。也许,是父亲的队友在寻呢!”
白雪莲走进播音室,那位大眼睛的女孩看了看白雪莲,用手指了指椅子。白雪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女孩关了扩音器,问:“同志,你有啥事?”
白雪莲说:“你们要找的白幸福是俺父亲!”
女孩说:“真的?”
白雪莲说:“这事能有假?俺叫雪莲,俺父母亲都去青海支过边。俺就是在青海循化撒拉的羊圈山生的!”
女孩说:“那位寻找你父亲的人明天还来,你把你的地址留下,我让他去找你!”
白雪莲说:“俺是丹花水产养殖公司的,俺父亲就住在丹江河边,那里有大片的网箱,去一问便知道!”
女孩把白雪莲说的地址记在了本子上,拉着白雪莲的手,说:“谢谢你!”
白雪莲从播音室出来,发往楚风的客车已经进了站。她提着衣服,急匆匆地上了车。
客车上了路。沙石路坑坑洼洼的,颠人。乘客们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闲聊。白雪莲坐客车的机会少,她把脸贴在窗子的玻璃上,看窗外的风景。山上的树吐了芽,绿得逼人的眼。路旁的电线杆像得了宝似的,快速地向车后跑去。路上有一只野兔,受到惊吓,倏地蹿进了树丛里了。白雪莲很兴奋,她真想站起来,唱一首歌,可是,她还是抑制了自己内心的兴奋。
白雪莲的身后坐的是白雪山。白雪山的年龄跟白雪莲大小差不多,他穿着一身褪了色的军装,眼睛也盯着车外。他没有心思看风景,他想的最多的是能否查出父亲白幸福的下落。
客车开始上山了。这个山,叫雷峰垭。坡陡,山高。客车喘着粗气,艰难地往上爬。突然,坐在前面的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掏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大声道:“都把钱掏出来,否则,老子放你们的血!”
车上有劫匪!乘客们恐慌起来了,小孩们看到那明晃晃的刀子,吓得大哭。
有人开始掏钱,一个一个的。一名匪徒到了白雪莲的跟前,瞪着眼,恶狠狠地说:“把钱掏出来!”
白雪莲说:“俺没钱!”
劫匪说:“没钱?不想活了是不是?快掏!”
白雪莲说:“没钱就是没钱!”
匪徒生了气,便把手伸进了白雪莲的上衣口袋。白雪莲的上衣口袋里装着1000多元钱,这些钱是白雪莲自己用血汗挣来的,白白地被匪徒抢去,她不甘心。她用双手捂住了口袋。
匪徒见状,便大叫道:“看来,你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臭婊子。今天老子非放你的血不可!”
匪徒举起刀,向白雪莲砍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白雪山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刀柄,用力一扭,匪徒的手便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匪徒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后脑勺又重重地挨了一拳,“扑嗵”一声,扒在了座位的靠背上。
前面那位匪徒正在埋头抢钱,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发生的一切。
白雪山双手攥着客车上面的吊杠,身子向上一纵,两脚奋力向前踢去。那匪徒被踢了个猪啃泥,趴到了汽车的底板上,刀甩出了老远。他跃过去,一脚踏到那匪徒的背上,把劫匪的双手扭了过来。众人见两个匪徒都被打趴下了,便站起来,帮白雪山。售票员从驾驶室里拿出绳子,把两个匪徒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领头的匪徒被上了捆绳,嘴还很硬。他对着白雪山大声道:“从哪儿蹿出来的臭小子?敢砸老子的饭碗?你快把老子放了,要不然,等老子出来,非把你的头割下来做夜壶!”
白雪山笑道:“行啊,俺等着你。俺16岁就空手打死了金钱豹,我倒要看看是你本领大还是豹子本领大。”
匪徒们不说话了。他们知道小看了这个小青年,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
客车直接开进了楚风派出所,众人把两个匪徒,连同两把长刀,一同交给了民警。民警做了笔录,客车开走了。众人与白雪山挥手告了别。
白雪山向派出所的民警诉说了自己的情况,民警们很乐意帮忙。他们说:“像你这样有情有义见义勇为的好青年,我们一定全力帮助你。只要你的父亲在楚风公社,我们就一定能找到!”
查户籍的结果令雪山失望,楚风公社根本就没有白幸福这个名字。一位姓王的干警说:“你把我们所的电话号码记下来,明天你打个电话过来。俺们公社有许多返迁户,返迁户没有户口,户籍册上查不出,俺们再帮你询问询问!”
白雪山记下号码,搭上了返回县城的客车。
白雪山回到了淅川汽车站,播音室的大眼睛姑娘兴奋地说:“俺找到了,俺找到白幸福了!”
白雪山很高兴,忙问:“白幸福在哪儿?”
女孩说:“在丹花水产养殖公司。是一位叫白雪莲的姑娘告诉俺的!”
“白雪莲?”他想起来了,母亲告诉过他,在羊圈山,他有一位姐姐,叫王雪莲。至于怎么姓白,白雪山不明白。不过,他断定这个白幸福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兴奋地握住了姑娘的手,道:“谢谢,谢谢!”
白雪山的手很有力度,姑娘有些受不了。她说:“你轻点,把俺手握疼了呢!”
白雪山松开手道:“对不起,姐姐,俺要立即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俺妈,俺真是太高兴了!”
两个人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久久没有褪去。
这天,李丹花正在家中拾掇院子,有三个人走进了村子。李丹花从广州开完交易会回来,心情特别高兴。这次不仅生意上取得了重大进展,实现了鲜鱼供港的梦想,而且还找到了自己的儿子白云飘。白云飘谈了朋友,还办了自己的公司。白云飘说,等公司的事忙完,就回家来订婚。本来,白幸福想在县城买一座房子,让儿子结婚用。李丹花不同意。李丹花说:“咱们的事业刚刚起步,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咱要把钱用到刀刃上。就在这座小楼里结婚,空气好。”白幸福争不过李丹花,只好让李丹花操办。李丹花想把丹江河边的小楼打扫一下,准备在这里迎接儿子白云飘和儿媳王小妮。
李丹花正忙着,院中进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分别是木连长、凌兰子和白雪山,他们穿着毛衣,怀中还抱着黄绿色的军大衣。
李丹花见到这三个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凌兰子变化太大,李丹花没有认出来,况且,她亲眼看见凌兰子埋在了雪山里。但是,李丹花还是认出了木连长。木连长的左耳是用木头做的,错不了。
李丹花对那男的说:“你是木连长吧,俺是李丹花!”
木连长见了李丹花,不敢相认。他印象中的李丹花,年轻、丰腴、漂亮;而站在他面前的丹花,脸色有些黑,清瘦,头发里夹着些白发。可是,这就是真真实实的李丹花。22年,22年了。岁月像一阵风,无情地吹去了人们的青春。
木连长走上前,紧紧握住了丹花的手。
木连长指着凌兰子,道:“丹花,你看她是谁?”
李丹花看了半天,没有认出来。
木连长说:“你再仔细看看!”
李丹花又看了看,还是认不出。
木连长说:“他是凌兰子呀。”
凌兰子在那场灾难中被一棵大树挂住了。正是那棵大树,救了凌兰子的命。那场灾难死了100多名淅川人,凌兰子劫后余生,这也是奇迹。当她爬上山崖回到连部的时候,连部的人已经撤走了,剩下的只有木连长。木连长不回老家,他要为自己的妻子白灵守坟,要为淅川100余名队友守坟。凌兰子不回。一来,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走不出这高原。二来,她要在羊圈山等,等他的丈夫白幸福。她相信,白幸福会回来的。她便等,等来了儿子雪山,等来了一年又一年,可就是等不到自己的丈夫白幸福。木连长与凌兰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共同抚养着白幸福的儿子白雪山。白雪山长大了,木连长变老了,凌兰子变老了。凌兰子忽然觉得,自己一生的等待太不值得了,她应该跟木连长结婚。22年了,22年来,木连长承担着一名丈夫的职责,对自己悉心照顾,却从没有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可是,她又不死心,她想回老家来,做最后的努力。于是,她便让儿子白雪山先回老家来探听一下情况,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呢!
李丹花认出来了,她走上前,道:“难道你是兰子?”
凌兰子说:“你是丹花?”
两个人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凌兰子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李丹花说:“白幸福还在,我来喊他。”
李丹花出了门,站在大门前,大声地喊:“幸福——,幸福——”
白幸福正在指挥工人从车上卸新购的网箱。他听到李丹花的喊声,便跑了回来。
白幸福进了门,凌兰子扑上前,不顾一切地抱住了白幸福,放声痛哭起来
22年的思念,22年的等待,22年的苦难,像滔滔的洪水,涌了出来。凌兰子哭够了,她便把儿子白雪山拉过来,道:“儿子,快叫大大!”
白雪山喊道:“大大!”
白幸福半天才醒过劲儿,这母子俩是自己的前妻凌兰子和儿子白雪山。白幸福摸着儿子的头,儿子长得跟自己一般高了。他喃喃地说:“大大对不起你们!”
一家人坐在院中,谈那过去的事情。白幸福把自己如何夜回羊圈山,如何祭拜凌兰子,如何在沙漠救了李丹花等等,细细地说给木连长听,说给凌兰子听。
李丹花拉着凌兰子的手,低声道:“要不,俺把幸福还给你!俺不是故意的,俺们都认为你不在呢!”
凌兰子说:“姐,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们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俺也该嫁人了。老木等了俺这么多年,俺得跟他有个交待!俺这次回来,一是不死心,想找找看幸福在哪儿,二是让雪山认认自己的生身父亲。回去,俺就跟老木结婚!”
木连长站起来,仰天长叹道:“都是他妈的羊圈山惹的祸!”
午饭很丰盛。
白幸福杀了两只老公鸡。白幸福捕鸡的动作令木连长惊叹。他拿起捕鱼的竹杆,这是一根长长的竹杆。头上,系有一个铁圈。铁圈上,有一张用废鱼网缝制的口袋。白幸福在地上撒了一把苞谷,鸡子跑进院,“沙沙沙”地抢着吃。他远远地用竹杆一舀,公鸡便被舀进了网兜。
木连长说:“你捕鸡咋跟捕鱼一样?”
白幸福笑了。他说:“俺是养鱼的,当然要专业了!”
李丹花又打电话,让铁拐李从网箱里取几样好鱼拿过来,家里有贵客。铁拐李把鱼提了上来,帮李丹花做饭。
饭好了,白雪莲也回来了。大家围着一张桌子,白幸福拿出了一箱剑南春。这酒是招待领导用的,一瓶100多块。他过惯了苦日子,平时,自己舍不得喝。今天,是一个大喜的日子,他拿了出来,给木连长满上。
白幸福先敬。他说:“大哥,这第一碗酒,咱们敬一东,敬白灵,敬李大江,敬那些长眠在羊圈山的兄弟们!”
白幸福说着,面向东北方,把酒洒到了地上。
“第二碗酒,我敬大哥。这些年,多亏了大哥。要不是你,就没有兰子她们娘俩的今天!”白幸福说完,一仰脖,喝了下去。
“第三碗酒,我敬兰子。都怨我粗心,害得你等了俺半辈子!”白幸福一仰脖,又喝了下去。
三碗酒下肚,白幸福有些醉了。
白雪山站起来,道:“大大,我敬你一碗!”
白幸福说:“儿子,大大有愧。以后,你木叔就是你的亲大大!来,老木,咱们跟儿子喝下这碗酒!”
三个人端起碗,又喝了下去。酒一喝多,话就多了起来,白雪山便讲一些羊圈山的事。
“羊圈山通公路了。一条公路缠在羊圈山的山腰上,一直伸到循化撒拉县城。乡亲们撤退后,木叔叔选了几块好地,种庄稼。妈说,多种些庄稼,大大回来了,能吃馍。俺们种了青稞,种了黄豆、棉花,还有水稻。妈说,羊圈山下那一大片水田,都是大大跟木叔叔领着咱老家人开垦出来的。俺们种上了水稻,一大片一大片,碧绿碧绿的。妈说,等稻子黄了,你大大就会回来!俺就坐在稻田边,盼稻子黄。稻子抽穗了,灌浆了,黄梢了,大大还没有回来。稻子种了一茬又一茬,还是没有大大的影子!”
“大大,你还记得那棵柳树吗?妈说,那柳树,是李姨种的,旁边的坟里,躺着王叔叔。妈说,王叔叔是位好人,是位最好最好的人。妈说那柳树是从老家的奎星楼下移来的。等到柳树发芽了,大大就会回来。俺便天天去看柳树。雪下了,雪化了,春天来了。柳树发了芽,嫩嫩的,绿绿的。没有大大的影子。柳树的芽发了一年又一年,已经长到一抱子粗了,还是没有大大的影子!”
“俺们还养了一群羊,三十多只,可爱极了。妈说,等羊群的羊多了,大大就会回来。羊长大,卖了。又长大,又卖了。可就是不见大大回来。娘领着俺,站在羊圈山的山头,望啊望,望着那公路上的车辆,希望有一辆能够停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大大来……”
“儿子,你别说了!”
幸福的眼红了,心里酸酸的。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羊圈山的影子,浮现出凌兰子翘首遥望的身影,浮现出儿子那望眼欲穿的眼神!白幸福端了一碗酒,一气灌下。他拉着兰子的手,道:“兰子,我不是人,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我应该回羊圈山看你,看木老哥,看王一东,看那些遇难的兄弟们!可我没有。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难啊!要不是李丹花,不是有种期待,我可能早死了!”
凌兰子道:“幸福,俺知道,俺理解!22年的等待就是想见上你一面,让儿子见上你一面。哪怕你不在了,俺也要带上儿子,到你的坟上烧一张纸。你,毕竟是儿子的亲大大啊!”
李丹花说:“兰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活着。要不,我也不会跟……”
凌兰子说:“丹花,别说了,这就是命,老天爷造你怎样的命,你就得怎样地活。要不是建丹江大坝,咱们就不用搬迁,就不用到青海支边,就不用到处流浪!这就是命!”
白幸福哭了。从羊圈山回来,失去祖传宝贝的时候,白幸福没有哭;讨饭的时候,白幸福没有哭;蹲大牢的时候,白幸福没有哭……而现在,白幸福哭了。他的心中,欠儿子、欠凌兰子的真是太多,太多!
大家的话说得白雪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丹花对木连长、凌兰子和白雪山介绍说:“兰子,这就是雪莲,她出生的时候,还是你接的生呢。”李丹花又对白雪莲说:“雪莲,这是你木叔叔,凌阿姨,雪山弟弟!”
白雪莲说:“叔叔好,阿姨好!”
凌兰子用手搂着雪莲的肩,叹道:“大了,大了,都长成大人了。在羊圈山,我天天抱你呢!”
凌兰子的话说得白雪莲有些不好意思。她转过身,见了白雪山。一下子认出了,这位白雪山就是在客车上救自己的年轻人。
白雪莲道:“原来,你是……”
白雪山说:“姐,俺是雪山,从青海循化撒拉来!”
白雪莲说:“姐有你这么好的弟弟,姐高兴!”
李丹花说:“怎么,你们认识?”
白雪莲说:“妈,这就是客车上的英雄呢!”
李丹花明白了,白雪莲那次从城里回来,把车上的惊险事说给全家人听。李丹花还埋怨白雪莲,没有问清那年轻人的姓名呢!
李丹花道:“这可真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姐弟俩早就认识呢!”
饭后,凌兰子拉着白雪莲的手,在长板凳上坐下,亲热地说:“小时候,你妈上了工,把你交给我,你没少往姨身上尿!要是你父亲王一东还在,那该多好啊!”
“什么?我的父亲叫王一东?我怎么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为什么不来看我?”白雪莲晃着凌兰子的手,急切地问。
凌兰子说:“怎么?你妈没告诉你父亲王一东的事?”
凌兰子睁大眼睛,疑惑地问。李丹花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她的眼里,噙着泪。许久,她才慢慢地说:“孩子,不是妈不告诉你,妈是怕你受委屈。我跟你大大,哦,就是你现在的大大商量,这事谁也不告诉,包括你奶奶。现在,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李丹花便把自己跟王一东如何逃婚到青海支边,王一东如何被群狼咬死,凌阿姨如何死里逃生,白幸福如何沙漠救人等等,一五一十地说给女儿白雪莲听。
白雪莲不相信,这哪里是自己的身世,这分明是故事书里的事。她问白幸福:“大大,你说,这是真的吗?”
白幸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白雪莲跑进屋,“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雪莲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亲大大王一东躺在青海,躺在循化撒拉,躺在羊圈山。她记不起大大长得啥样,要是大大还活着,不会让她饿饭,不会让她去遭罪,也不会嫁给自己的仇人。22岁的雪莲,已饱尝了人间的苦难。她心中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大大说。可是,大大是那么的远。她只能哭。她要把心中的苦变成泪,流出来。
凌兰子进了屋,拍了拍白雪莲的背,道:“孩子,别哭了。你吃的苦,姨心里清楚。你跟你大大一样,是位好人。你大大在天上看到你长大了,他会高兴的!毕竟,咱们从苦难中走了过来!”
白雪莲哭声更大了。那响亮的哭声,在丹江河畔回荡……(作者:田野,未完,待续)

下章内容预告 雪莲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王一东死在了羊圈山,决定前去扫墓。丹花、幸福带着全家人,跟凌兰子。木连长一起重返羊圈山。丹花决定投资羊圈山,发展旅游产业。雪莲与雪山产生恋情,在清水湾景区开业那天,雪莲与雪山、凌兰子与木连长共同举行了婚礼。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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