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寻红卫农场知青和老九佛人

那一年,应该是1969年的夏天吧,我在十七中上学,那时候没有课上,每天的课程基本上都是大批判之类的胡胡混混,突然一天,全校师生集合,发布上级命令,要战备疏散了。

于是全校师生分别前往不同的郊县。我所在的连,那时候都是连排编制,没有班级的,先坐火车到源潭,下车后步行到从化龙潭公社上西大队。我就这样认识了源潭,具体源潭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印象了,只记得这个地名。

到了上西大队之后,一部分同学在祠堂集体睡大通铺,另一部份可能分散到农民家里借宿。当时农民很爱护我们这些来自省城的中学生,但是这帮人太不争气了,简直就是土匪进村,鸡飞狗叫。最离谱的是,有同学直接跳进全村唯一的一口水井冲凉,把肥皂也带到井里头去了。总之丢尽了广州的脸。

第一个夜晚,先从女生宿舍传来哭声,渐渐的,整个村庄的上空都弥漫着这些半大孩子的哭声。大家都是第一次离家,想家,想父母亲了。

我没有哭,因为我的父母给人带走已经很久很久。我早就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了。想想那时候有得哭,也是一种幸福。哭的同学至少有家可想。

战备疏散的日子,除了天天上战备课就是帮农民干活。战备课有点像地理课的味道,老师天天跟我们讲苏修就要打过来了,打过来了我们还要向北边转移。老师比划出地图说,从这里转移到那里,从这里打到那里。有的同学听着听着又掉眼泪了,那岂不离家更远?

漫长的两个月一天一天熬过去了,大家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直到那天刚好轮到我帮厨。我不经意间听到老师吩咐做饭的大爷,“放多d油啦。”我心中一喜,这老师孤寒是出名的,总是嫌油放得多,怎么突然叫大爷多放点油?我欣喜若狂地偷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同学: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广州了!

果不其然,三天之后我们坐上了从源潭开往广州的绿皮火车。车到登峰路时,车厢响起来广播的声音:各位旅客,我们即将到达祖国的南大门广州……然后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

几个月后,我们再次踏上征程。去红岗公社创办分校。这个地方原名叫做神岗,wenge中给改名为红岗。事有凑巧,我们未来的分校的所在地叫做井岗大队。军代表意气风发地动员,把这个寸草不生的小山头和江西那个伟大的井冈山牵强附会地扯到一起,动员我们边学习,边战备,苏修胆敢打进来,我们就和他们打游击。

然后就是打泥砖。寒冬腊月赤着脚踩泥,挑泥砖,盖宿舍,盖课室。1969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几百名师生在凛冽的寒风中集中收听两报一刊的重要社论《迎接伟大的七十年代》。“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皇冠落地,整个地球上再也找不到一块帝国主义安定的绿洲”。五十年过去了,这个场景这些语句,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

我与农村真的结下不解之缘。几年后,1973年,我又到分校去了。这次是一师的吕田分校。更远,更冷,幸好我们去的时候,校舍已经盖好了,我们真的就是在分校里学习了。坐享其成。当然,被时代的洪流所裹挟,想要安静地读书哪怕是在吕田这么一个偏僻的山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被派到乡下去组织农民批林批孔了。记得我们班被分为两个组,分驻两个不同的生产队,我是班长留守大本营。每天晚上,我挑着两个箩筐,里头装上蔬菜,报纸还有同学们的家书,分别送到两个驻点去。两条狗,一条叫做大黄,一条叫做二黄,陪着我走山区的夜路,大黄在前开路,二黄在后压阵,谁也别想靠近我。

一年之后,我从一师毕业,分配到花县芙蓉嶂中学做老师。我的青春实际上就是在农村度过的。

我的故事并不是一个人的故事。在我之前,很多师兄师姐都到农村去了。在我之后,也有很多师弟师妹到农村去了。广州青年下乡的地方,比较集中的一个是海南岛,他们最苦,时间最长,还有就是散落在各处乡村,投亲靠友什么的,然后就是父母单位的知青点。最后就是各种农场,广州畜牧场,红卫农场等等。

很多很多的老广州人,青春都在农村度过。我们都是乡下人,下乡人。

现在我们都老了。知青的历史也慢慢消失在记忆的深处。甚至我们下过乡的第二故乡也开始消失了。无处寄放的青春啊。我最近在微信聊天中看到这样一段让人欲哭无泪的记录。

“有个广州知青到姓刘的小店,他就问凤尾怎么走。他是红卫农场七区的,想回去看一看。就讲搭地铁回来,一出站找不到九佛墟,就是一路走一路找那棵大榕树才找到的。”

“真的,拆了村坊不知拆了多少人的乡愁啊!”“一路走一路找那棵大榕树才找到的。。。。。。。。[流泪][流泪]”

“她承载着无数九佛人的乡愁;她铭刻着无数九佛知青的记忆;她留下了无数南来北往访客的足迹。她是九佛墟镇的经济社会文化中心与地标,是广州市挂牌保护的历史建筑,却葬身于钩机之下,她是九佛人民公社礼堂,当地人爱称她为“村坊”。现在,政府将按上世纪50年代初原貌复建,如果你有“村坊”2014年改造前的旧照,期盼你的珍藏为设计师提供参考,还原无数人痛失的回忆。”

急寻红卫农场的知青和九佛圩镇的老居民,征集村坊2014年改造前的旧照片。请发到这个邮箱:weichenggz2021@126.com

一处老墟,几多乡愁?这乡愁不但是老九佛人的,也是红卫农场的知青们的,也是我们广州人的。请大家奔走相告,希望村坊可以按原貌重建。祈祷苍天在上,被野蛮拆掉的村坊可以重建,人们的乡愁可以重新得以寄放。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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