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荐读】天空般的心灵广场/马誉炜
我在京城的寓所,毗邻一所大学的校园。这些年来,为了照顾附近住户的人们锻炼身体、活动筋骨,学校一直破例允许我们从居住楼后面的小铁栅栏门进入校区内的一个广场。
那广场不算很大,但也足有两三千平米的样子。广场的中心,是一个绿草茵茵的足球场,常见生龙活虎的学子们课余时间驰骋、角逐其中。更多的情景是,我一早一晚进去散步或慢跑时,有众多年轻学子在广场上长跑健身,他们穿着单薄,往往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就像一阵风似地从我身旁刮过,溢出的青春气息常常让我陷入艳羡而又无奈的情绪之中,继而又荡漾起曾经有过的年轻时代的豪情,竟感到自己也年轻了许多。有时想到高兴时,便情不自禁地边走边哼唱起逝去年代的那些歌曲或戏剧的选段儿。
广场另一侧的隔壁,是一座军营,每天都定时播放着起床号、操课号、开饭号、熄灯号,间或传来士兵们“一、二、三、四”的口号和嘹亮的歌声,那悠扬的军号声从军营飘进校园,在广场的上空回荡、回荡。每当这时,我都会伫足倾听,觉得那声音特别优美、动人。脑海里自然浮现出早年在军营里听着军号作息的日子,朦胧中觉得今天自己仍是一名刚入伍的士兵,昂首挺胸走在充满朝气和阳刚的队列中。
广场的东南角上,建有一个绿顶红柱的小亭子,取名“惜时亭”。亭子的红柱子上,镌刻着书法家手写的林则徐的诗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每天清晨和傍晚,常有学子抱着书本或电脑笔记本在那里阅读。赶上了新时代的年轻一代,在为日后成为建设伟大祖国的栋梁之才积蓄力量,我从心底里羡慕他们。
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去,广场就像与我们生存紧密相连的共同体一样,就这样很自然、和谐地相处着,生活其中,也并没有感到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从这个庚子年初开始,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蔓延,整个城市的各个小区都实行了封闭式管理。出于安全考虑,楼后面通向大学校园的那个小铁栅栏门也只能关闭,在电子锁的基础上又被校方加上了一个长长的锁链,而且这一关一锁就是大半年时间。
绿茵广场去不成,一段时间里,我和邻居们只能围着小区楼群的四周散步、跑步。以往绿地里青草发出的芳香和身边不时掠过年轻人的青春气息,被夏日里暴晒后水泥油漆路散发出来的沥青味儿代替,更听不到远处不时传来的军号、口号和嘹亮的歌声。顿时觉得生活中缺少了许多,人的精气神儿减了不少成色。
啥时候能再到大学的广场上活动呢?那些天里,戴着厚厚口罩的邻居们出来活动时面面相觑,提起这样的问题个个眉头紧锁,颇为无奈。只能隔着缠着长长锁链的小铁栅栏门向校园里张望着。
后面的小铁栅栏门开了!又能进大学校园的广场上散步了!今年8月中旬的一天,我们小区的住户邻居们之间奔走相告,兴奋地传递着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呵,那一天甭提有多高兴了。
我通过楼后面的小铁栅栏门进到校园的广场上,环顾四周,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可谓看树树爱,观草草亲。大半年没进校园,里面的树像是都变粗变高了,广场上那绿茵茵的足球运动场也变得更为广阔、平坦、漂亮。在绿茵场四周行走或奔跑着的年轻学子一个个显得更加英姿勃发、朝气蓬勃。远处军营飘来的军号声、口号声和歌声格外悦耳动听……
恢复开放的那天晚上,我足足在校园的广场上慢跑了一个半小时,身上有微汗时索性把外边的衬衫脱下,挂在广场边上一棵槐树的树杈上。上了年纪的人爱忘事儿,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想起树上挂着衬衫的事儿,连忙回去找。到了那棵槐树近前,只见树身上贴着一张“小告示”:“请遗失衣物者,到本校园西附楼323室找李姓同学认领”。待我拿到遗失的那件衬衫时,已被那位李姓同学洗得干干净净、叠得平平整整……
人长期置身于一种环境中,容易麻木和疲惫,对拥有的一切熟视无睹、渐渐甚至会没有了感觉。可一旦失去这种环境,才知道旧日时光和拥有的可贵。倘若有失而复得的可能还算幸运,而现实中许多时候这种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因而珍惜眼前的拥有就显得现实而且重要的了。
愿心灵的广场之门,永远不会关闭。
(刊载于《中国财经报》文艺副刊2020年11月28日,鸣谢该报宁新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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