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简与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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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人生之八
素简与丰盈
文|范成英
退休后(注:指在广东自己创办的公司退休,原单位因停产关闭早已退休),每天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平平淡淡,仿佛地球上与我相关的一切烟霞俗事都沉睡了、静默了,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了一辈子,突然停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人在没有任何压力、任何期望、任何长计划短安排的无所事事状态下打发日子,日子则无聊极了。
我退休不是因为年龄,更不是因为瞬息万变的时代,而是因为我一直自以为最放心的身体。退休就退休吧,人总不能力不从心了还赖在那里,自己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不过,退休后的余生也不能就这样坐吃等死,得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干干吧。
按理说,现在时间充分了,第一紧要事应该是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像大多数退休人一样学学养生、跳跳广场舞、或者穿着花蝴蝶一般鲜艳的衣服约上三五好友去公园摆摆姿势拍拍照。君不见每天早晨晨练跑步或公园打太极的都是银须白发吗?君不见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旅游大军大多都是50至70岁的大爷大妈吗?放眼望去,享受着无忧无虑退休日子的银发大军占据了城市休闲族的半壁江山,真的是岁月静好。
于是我就天马行空,脑补那些似是而非的景象,什么西藏本教,藏传佛教的前世今生,什么敦煌壁画的晕染画技,云南香格里拉木栈道两侧的风景和尽头的恐怖,西双版纳中科院植物园到底有多少我们不认识的植物,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的侏儒和奇珍异果,等等等等。可笑吧?这是一般退休人感兴趣的东西吗?显然不是。
安顿下来后,没想到搬家似的旅客其铺位居然在我对面,这下尴尬了。不过,他喘过气之后没事人似的,没与我计较,高声大气的有说有笑,他说深圳市的福田香蜜湖虽然是富人区,物价相对贵一点,可紧挨富人区的另一小区其物价却异常便宜,比农贸市场批发价还低。比如玉米棒,深圳别的地方10元钱3条、甚至2条,他那儿10元钱可买到6至10条,其他蔬菜也比湖北老家便宜很多。不过换作是我,再怎么便宜,我都不会从深圳背一袋子蔬菜回湖北,这就是人与人最大的不同。
当然,人上一百,种种色色。另一次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太太,情形恰好相反。她是广州地质勘探设计院的退休人员,此次由儿子护送回河南老家省亲,说有小三十年没回家乡了,实在牵肠挂肚。我们乘坐的是广州至山东济南的T180次特快,当天因上车不久就是夜晚,一般不是熟人也没什么话可说,基本一夜无语。第二天一早,邻座之间总得打个招呼问声好吧,何况老太太与我还是对面铺(注:我们是卧铺车厢下铺,她儿子在中铺)。
可是,就这表面看起来的一寻常老太,她的地理知识却太渊博了,我们聊天时每当我问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地理地貌、山川河流、物产资源、风土人情等等,她立马就能如数家珍。无论是中原五省还是东北西南、无论是大漠荒原还是锦绣江南,她都不会张冠李戴。她说,其实她在单位上班的时候只是管内勤,账务报表、工资核算等是她的强项,从没出差去过什么地方。而这些地理知识都是她退休后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用自己的双眼勘察、实打实的数据,而不是停留在文献上的理论知识。
幸好,下车前我留下了老太太广州五羊新城的住址电话,心想返回广州后一定去她家登门拜访。俗话说,人生在世凡是自己期许的事就要立马去实现,不能久拖,久拖就会生变。因为人生苦短,来日并不方长。这不,半年之后待我好不容易找到五羊新城老太太的家,这位当代女徐霞客却已仙逝一个多月了。她儿子倒是给了我一张名片,欢迎我常去他家做客。
特别怀念小时候居住在江南水乡的日子,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江汉平原,家家户户草舍茅扉也冬暖夏凉,每日两餐素食瓜果也美滋美味,从来没有什么养生养颜一说,更没有自己短命却还敢教别人如何养生的现世宝专家,什么婴儿奶、学生奶、中老年养生奶,什么每天蔬菜吃多少,肉类吃多少,水果又该吃多少,我特地按专家的指导计算了一下他所提倡的营养摄入,如果真按专家的指导,那得把人吃撑死。不信?不信你自己算算。新世纪的专家弄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
那时候没有高血压、糖尿病和癌症一说,早餐吃油条也不怕反复油炸的食用油会产生致癌物,专家说食用油不能用来反复多次油炸食品,甚至不能食用反复加热过的食用油,因为反复加热的食用油里含有稠环芳香烃等致癌物质。我们当然应该相信科学,但那时候天天早晨吃油条的人也没见谁患癌症呀。譬如我,小时候总是还没下床甚至没洗手脸就先吃半截油条才起来。再说,从没听说那家卖油条的摊主天天换新油,如果天天换新油,那成本谁承担得起,老油又怎么处理?
没事的时候我也喜欢在电脑上搜索远方的风景、自然资源和山川地貌,以前在广州居住时还在邮局订了《中国国家地理》和《中国矿产资源》等杂志,譬如采玉淘金、矿脉走向探索、冶炼熔融,比如斯里兰卡的猫眼石、缅甸的老坑玉、化学元素周期表等等我都有兴趣,后来对半导体材料的立方晶系和六方晶系,单晶绽的滚圆、研磨、抛光和晶片切割及贵金属、稀有金属、太阳能等也想弄明白。总之,好奇心的驱使加之大千世界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实在太多,五花八门的学科知识对于我这个天马行空的脑子来说太具诱惑。不过,一旦身体难受(指疾病折磨),人就倍感孤独无助。彼时真正想要的,就是一个随时都能打扰的对象,一个可以无话不说的知已,一份精神安慰,一句“别怕,有我呢”的坚实依靠和一种能让自己的日子活色生香的好心态。
我的朋友、我最钦佩的麻城红色文化研究会会长李敏老师,就是一位生活素简、精神丰盈的精神贵族,她自从西藏内调到麻城后,就与麻城这块浸润了大别山革命烈士鲜血的红色土地、麻城古老厚重的红色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
之后我们就像久别的朋友,话题越来越投机,谈论内容也越来越广泛。都说知青有共同性格,有血性有担当,有英雄主义情结,这句话我认同。我觉得我与李敏之间虽然文化水平和工作能力有天壤之别(注:我远不及她),但性格特征、格局胸怀和为人处世相近似。
那时候,她憧憬在红研会的电子或纸媒上给老知青留一块园地、一个窗口,一个口述历史的地方。于是让我和鲍伍香、熊瑛及熊辉等人一道去采访老知青,我们先后去了老知青李锦秀、唐桂梅、朱云琼、晨钟流韵、陈校长等多处,但收效甚微。那些碎片化、颠三倒四的往事都收集不完整了。期间我自己独自去找了我们原单位许多旧同事(注:麻城锅炉辅机厂大部分员工都是老知青),那境遇更奇葩,有的问收集这些陈年旧事是不是要给我们发钱呀,有的说是国家要为我们发补贴了吗。
记得第二次见面时我带了武汉籍支边新疆又下乡乘马岗的老知青吴成杰,我们在李敏家里做了几个小时的录音录像,然后李老师请我们(包括熊瑛和另几位工作人员)到天吉大酒店吃午饭。当时,吴成杰十分感概:他说支边下乡那么多年的前尘往事,从来没被人重视过,就连麻城正儿八经的知青办工作人员,也从来没有给过老知青好脸色,好像我们不是响应国家号召支边下乡的知青,倒像是被释放的劳改犯似的。
后来,有关采访老知青并幻想集结成电子录音录像册或纸质书稿事宜,由于大多数老知青不能配合,最后也只能忍痛割爱、只好放弃了。
阳历三月,春寒料峭,元霄节的烟花刚刚散去、柳丝才刚刚抽出嫩芽,小小的文化局小礼堂热气腾腾,人们怀着一颗对革命老区、革命先烈虔诚火热的心,对麻城红色文化研究事业信心满满,缅怀过去、展望未来。很少人知道,这群情振奋、波澜壮阔的一幕是李敏自己多年努力的心血、是她默默耕耘、无私奉献的硕果。谁也想象不到,之后即将开展的红色文化研究、探索和挖掘的浩瀚工程又有多么艰辛无比。
彼时的李敏,犹如穿越到了风云变幻的历史星空,从黄麻起义之前到解放战争之后,从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红四军、红四方面军,五次反围剿,长征路上的西路军,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小界岭战场,从烈士到烈士遗孤,等等等等。每一场战役、每一片苏区、每一名先烈,甚至每一座烈士坟茔,都像夜空中熠熠生辉的星星,李敏觉得她要做的事太多太多,她恨不能分身八瓣、恨不得年轻二十岁,这麻城红色文化的底蕴太深厚,她得下沉再下沉,深入再深入,千头万绪从头捋起。任重道远堪比长征。
数十年来,无论是在市政府上班还是创办了红研会之后,她一直是不眠不休24小时连轴转,在麻城、在整个大别山地区,没有人不为她殚精竭虑的工作精神而感动,有人笑说她是毛爷爷的亲女儿吧,而我要说,即使毛爷爷的亲女儿也不如她,即便名副其实的红二代也没有她这么虔诚。我相信,整个麻城120万人中,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麻城的历史,特别是红色文化历史。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就这么一位对麻城红色文化研究具重大贡献的人,其实她不是麻城人(注:东北哈尔滨人),就像当年那位在抗日战场上救助了中国无数伤员的医生不是中国人而是加拿大的白求恩医生一样。
我们常常问自己,什么样的人生才有意义,什么样的岁月才不虚度?我以为,像李敏老师这样不忘初衷、忠于自己、有益于社会的人生才最有意义。活得洒脱坦然,不纠结过往、不羡慕虚荣,自己认定的事就坚持做下去。李敏如此,广州仙逝了的老太太也如此,我想我也应该与她们一样,活在自己喜欢的精神世界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正如鲁迅笔下“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诗句里说的那样,从容淡定、波澜不惊。
2020年12月10日草于深圳
2.缥缈的文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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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