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天空再也耐不住入冬以来的寂寞,经过几天的酝酿,终于在早上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起初大片大片的雪花零星地飘着,像棉絮,像鹅毛,轻轻地落在发上,打在脸上,像情人的初吻,甜甜的,柔柔的,倏然又不见了踪影。须臾,便是风吹雪花簌簌落。一时间,纷飞的大雪如落叶惊走,似疾风飘花,疯狂起来,越下越大,越下越猛。俯仰謦欬间,雪花盖白山峦、房屋、道路、河道,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地面上的枯枝断梗,残刍败屑全都罩在天公抛下的一件大敞之下。雪就是这样装点了世界,遮盖了污秽。街上、户外行人少了,人们大都被大雪封在家里,开始足不出户,透过明亮的窗子凝望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苍茫景象。
两个时辰之后,生气勃勃的孩子们再也耐不住屋子的狭隘与寂寞,便穿戴整齐地纷纷跑了出来,与久违的白雪亲昵起来。打雪仗、堆雪人、滚雪球,与这个粉妆玉砌的世界搅合在一起,于是乎,笑声、骂声、追打声、吵闹声,不断地冲击着静静的庭院,为冷酷的世界增添了最温馨的一景。此时,倚门而望的小黑狗似乎受了孩子们热情的鼓舞,在窝里呆不住了,也参与了进来,它跟在孩子们的后面摇着尾巴一颠一颠地跑来跑去,一会儿在雪里打个滚,一会儿又用爪子在雪地上扒一扒,再用鼻子嗅一嗅,很快,黑色的绒毛就变成了白色,滑稽突梯,让我不由地想起张打油“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诗句。忽然,一片微澜在我心中涌起。我想到了自己的儿时岁月。冬天里,下大雪,我和姐姐妹妹总喜欢在雪地上疯跑,看着鞋踩在松软的雪上留下的歪歪斜斜的脚窝,听着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如醉如痴,快乐极了,常常伴以嘻嘻哈哈的笑声。有时还要学着《红楼梦》里的妙玉做点烹雪煮茗的雅事,在庭院的树枝上收集新降的雪,放在壶里,置于火炉上煮,水开后,我们便把水倒入茶碗中,再将茶放进去,看着茶叶在浑浊的水中漂浮然后慢慢展开,很是陶醉。虽雪不是梅花枝上的雪,茶也不是什么名茶,但仍有无限的情趣。不多时,雪停了。树上的雀鸟在枝头跳来跳去,矍然地窥视着庭院人们扫开的空地,叽叽喳喳地争论着是否飞下去寻觅食物,其间不时地用脚踢落着枝头上的雪粉。陡然,一只麻雀率先飞了下去,随后便是一群呼啦啦地跟了过来,于雪堆旁的空地上飞上飞下,跳来跳去地抢啄着地上的谷粒,闹腾一番后,旋即又倏地一下匆匆忙忙全部飞走,热闹的庭院顿时陷入空寂,徒留下一地杂乱无章的极富个性的象征符号,供人猜测。站在高处,眺望远方,茫茫的雪野经过朔风一吹,似平静的海面绽放着无数的涟漪,粼浪层层,一浪一浪地扩散开去,于夕阳中闪烁着金光,惹人兴悲感怀。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扬起的雪粉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痛,如沙似砾,在日光中灿灿地生辉。蓦然回首,眼前便是一排排红色的屋顶正飘曳着袅袅炊烟,以温暖的色调恣情地涂抹着“晚来天遇雪,能饮一杯无”的温馨画面;灰色的树木于银色的世界里,正用晶莹的雪粉擦亮枯槁的面庞,努力维系着另一个季节到来时即将上升的希望。此时,你穿着腥红色的大衣款款走来,没有戴帽,嘴里咀嚼着潮湿的雪,越过树木的栏杆。雪粉从头巾上滑下,滚向袖口缓慢地滴落,点点晶莹的雪粉,在你那秀发上闪烁。那一绺秀发的柔光映亮了:面庞,头巾和身影,还有这薄薄的大衣。雪在睫毛上融化了。是诗香!是歌韵!是画意!
作者简介:赵成,中国乡村认证作家,内蒙古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烟台散文学会会员,《作家地带》签约作家,《今日头条》文领域创作者,《龙乡好作文》编委。作品发表于全国多家网媒和多家杂志报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