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娃自传第三章(2)丨好运冷遇

当时我们在迈阿密海滩,大致上是在柯林斯大街。我也不确定我父亲当时在想什么。他只是假设我们能找到一个网球场吗?这里是佛罗里达,毕竟,这里是威廉姆斯姐妹和安娜·库尔尼科娃的训练场,网球的圣地。我们一直走着,一块又一块街区地扫视着。时不时地,尤里便会发现一个球场,穿过护栏,越过围墙,抓住我的手,冲向这座球场。每次这个飞机上的俄罗斯人都会阻止我父亲。“不行,尤里,你不能去那里。那是一座私人球场。”

我父亲有着传统的苏联意识,认为一切都是公有的。

“不,尤里。在美国不是这样的。”

我们继续走着,最终在一个游泳池旁边找到了几个球场。这是一个酒店,人们懒洋洋地躺在座椅上。我父亲同泳池和球场的负责人交流,飞机上的那个男人负责翻译。他解释了我们的处境,是如何带他的女儿从莫斯科远道而来,谈到了俄罗斯国少队的潜在成员,同时女儿现在需要训练。这个人仔细地打量他。这真是令人忍俊不禁。负责人同意了。我们来到了其中一个球场,然后开始了我们的训练----拉伸、慢跑、预备,然后开始击球。开始以中速为主,球以慢抛物线的形式飞行。然后我们开始发起冲击,把球从底线来回对拉。这是一个很早的清晨,并且我很瘦小,但我真的能驱动这些网球。每个正手我都要拉一个小弧度来完成,就像尤德金告诉我的一样。在撞击的那一刻我会感到疲惫吗?也许吧。它已经是无意识的,并且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看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如此奋力、连贯地击球是很少见的事情。这就像一个马戏表演。人们都从泳池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一会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不久,我们就吸引了一群人,几十个游客站在这里看网球来回穿梭。

这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个清晨。

我们训练了大约一个小时,然后坐在雨伞下的阴影里乘凉。人们围着我们,问着各种问题。在人群的后面有一对年老的波兰夫妇。他们介绍了自己,但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我父亲也记不住了。好笑的是,我们所记不住名字或更多信息的人,却在最初的时候,给了我们最多的帮助。没有他们,没有遇见他们的好运,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想告诉你他们长得什么样子,他们有多善良,但说实话,我只记住了一个细节,这也是关键所在。他们讲俄语。尤里十分高兴能够找到和他谈话的人。他们告诉他自己是网球迷,他们深爱并追随着这门运动。他们说他们见到过我这个年纪的莫妮卡·塞莱斯和安德烈·阿加西,并且我和他们同样优秀。这对我父亲而言意味重大。他们询问了我父亲的打算,我们将要前往何方。我父亲告诉了他们整个故事——从莫斯科的航班到凌晨的抵达,国家少年队和并未现身的教练,酒店房间楼层和电话号码。“所以你们将去做什么?”我父亲说我们已经制定了行程,无论以何种方式,都前往博卡拉顿的里克麦基网球学院。“威廉姆斯姐妹从前就在那里,”尤里解释道,“只要他们一看见玛莎,我们就顺利了。唯一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博卡拉顿在哪里,或者怎么样才能到那里。”

“不要担心,”那个波兰女人说,“我们会开车带着你们去。”

关于这个世界和在其中的人,你听说过很多可怕的事情。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会警告你小心陌生人。当你是个成人时,他们会警告你小心罪犯。但事实是,在早期,我们被陌生人一次又一次地拯救。这不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但是我们愿意去依靠好运。

我们把行李从酒店拿出来,和飞机上的那个男人告别,然后走向街道,在那里波兰夫妇在一辆大的、有弹性的、气冷式的美式车中等着我们。这是在星期天的上午。当我凝视窗外时,父亲和这对夫妇在谈话。我们穿过堤道,驶向海岸。景色非常美丽,对我来说这是崭新的世界。人们后来问到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我在想着什么。我害怕吗?我想念我的妈妈,我的家,我的小床吗?事实上不是这样。对我而言,在那时,很长一段时间,它就像是一段冒险,是一个童话故事。我只是等着去看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我父亲到现在仍然谈论着在里克麦基网球学院时他有多失望,我们是怎样被迎接的,但是也会想到办公桌后的人是有多奇怪。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世界的中心,一个只会说俄语的男子和她拿着超大号球拍的六岁女儿走在这里。他们跟着一对提供翻译的波兰夫妇。我父亲要求见麦基。他被告知麦基先生没在这里,现在见不到他。和他说话的这个人,在桌子后面满腹狐疑地盯着我们,然后转身去找麦基的妻子。她上下打量我们,然后转过脸去。我父亲问我们能否去外面的球场击球。他只是想要这里的人们可以看到我打球。“如果你想使用我们的球场,”这个女人说,“你需要先报名参加我们的课程,这是需要交钱的。”

“多少钱?”

“一千美元。并且你们必须先交钱。”

当时,我们只有七百美元——这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钱——在我父亲的口袋里卷成一卷。尤里开始通过翻译来争论。他告诉桌子后的女士我很特殊,并且他们会愿意看我打球,如果他们把我们晾到一边,过后他们就会后悔的。有人恰好在这路过,这是一个教练。她缓和了一下气氛,说:“让我去和她打一下球——就让我们一起去看一下吧。”

在我们打球的时候,我父亲在外面等待。当我们回来后,这个教练和桌子后的女人说了一会话。不管说了什么,她的态度总归是改变了。在里克回来之前,任何最终决议都不能够达成,但他们说他们可以提供地方让我们呆上几个晚上,同时他们将把事情弄清楚。他们并没有给我们承诺。不久我就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觉得尤里的故事太匪夷所思。这个故事是他自己一人带着女儿从俄罗斯千里而来,和一个世界级的网球天才散步在街道之上。他们不会买这份账。他们想要知道尤里到底是谁?他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并且在这故事之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妈妈又在哪里?她在哪里上学?这是我们一次又一次被问到的问题。

到目前为止,我父亲已经对整件事情感到极度不满。他不喜欢我们被对待的方式,被问到的问题,还有诸多猜疑。“我们不在这了。”这是我们呆了两个免费的夜晚之后他说出的话。“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这对波兰夫妇很是疑惑不解。他们已经提供给我们一个住宿训练的地方,安排了和麦基的会面。谁都知道在这里前景如何,但尤里坚决要离开这里。他们问现在他想做什么,接下来将去哪里。尤里心中只剩下另外一个地方:布莱登顿的波利泰利网球学院,在佛罗里达的西海岸,靠近萨拉索塔和坦帕湾,在家时他在那本杂志背面看到的那个网球学院。库尔尼科娃也在那里,所以他们肯定理解俄罗斯人。这对波兰夫妇说他们不能开车带我们去这么远的地方,所以带着我们去了公交车站,给我们买了车票。他们查找了尼克网校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递给了尤里,说:“当你下车后打这个电话号码,去这个地点。”然后我们就告别了。从此以后我们便再也没有相逢。

去布莱登顿的路程十分黑暗模糊,就像是梵高绘画中的某种东西。差不多在晚上九点的时候,我们抵达了那里。我父亲给学院打了电话,不管他用俄语怎么说,我们的处境已经很明朗了,一辆汽车将会派到车站来接我们。当我们到那的时候天空一片漆黑。我仍然记得低平的建筑和黑色的球场,棕榈树在纵情地摇曳。门口的一个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把我们告诉他的写了下来,一条信息被传递出去,然后便送我们离开了这里。他解释说这是在星期天的晚上,每个人不是离开就是去休息了。他叫了一辆出租车,送我们去最近的酒店,一个小型假日快捷酒店。这教给我的第一课是:如果有比把“Inn”(小旅馆)这个词放到一个酒店名字后面还糟糕的事情,那么就再加上一个“Express”(快捷)吧。

我父亲非常小心谨慎,心中充满着怀疑。他把酒店的房间锁了3层,拧上了固定的螺丝,并钩上了链条。当我们上床之后,他把钱从前面的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到了枕头之下。他确信有人会在深夜闯入并偷走所有东西。“这样,”他解释说,“小偷如果想要拿走钱,将不得不弄醒我,这将会是他犯下的最后的错误。”

我们躺在黑暗之中说着话。我并不害怕,但是我很紧张。我呆在一个陌生的酒店房间,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等待着可以去外面球场击球的时刻。当我击球的时候,我会感到很放松。当其他人看我击球时,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很确定我将去做什么。我的比赛很清楚,它让我得到放松的同时,把精彩留给他人。

在早晨尤里急速地起床后,打包我们的行李,收拾我们的装备。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退房离开。我们坐在汽车里,返回学院,但这时尤里突然吓坏了。他觉得在酒店安置的很安全,睡得很熟,然后他忘了放在枕头下的钱。他开始用俄语骂人。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尤里让他掉头返回。我们在房间外面停了下来,在车还没有停稳之前尤里就跳了出去。房间门打开着,清洁车在外面。女服务员在浴室里,床被还没有被收拾。他掀开枕头,感谢上帝,钱还在那里。他把它放到了口袋里,然后我们就回到了41号高速公路。

当我问到尤里他是否还记得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笑了,然后打个手势,说:“玛莎,玛莎,玛莎。你想想我们所有疯狂的好运,有坏的事情但大多数都是幸运的。我们横渡江河,就像那些认为在木头上行走仅仅是为了学习的人一样,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一直都是凶猛的鳄鱼。”

我们的信息已经被传递进去了。他们期待着我们来到学院,那里甚至有一位俄语翻译。

这里有一个计划。我会和同龄女孩一起送到网球场。我会做一些训练,击打一些网球,然后便会生成一个评估报告。在那些美国女孩中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怪胎。首先,我比他们任何人都至少小2岁;她们站在一起围成一圈有说有笑,而我听不懂她们说的任何一句话。

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你会认为她们说的所有的话都是有关于你的。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这里都是富有家庭的女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被自己的父母认为有足够的天赋可以在这所网球学院里出人头地。她们支付了高昂的学费。在波利泰利网校花费的金钱可能比在大学里花费的还要多。除非你拿到了奖学金,又或许你来自于富裕家庭,拿着最好的球拍,穿着最好的球鞋,身着最贵的衣服。而我呢,只有一件备用的衣服,一把超大号的经过改装的球拍,和一双来自明斯克工厂的球鞋。我看起来十分怪诞。她们都在笑我,并且持续在笑,直到我上前击球的那一刻。(击球)立刻就让我放松下来。我心情平静下来,想到了为什么我身在此地。然后,教练几乎立刻就看出来了,“这个女孩和其他人不一样。”(来源:网球之家 作者:Maria Sharapova 编译:杨过)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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