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振：金凤｜小说

青篱：满分｜小小说

文/张从振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一

清风拂面，杨柳依依，鲜花怒放，绿草如茵。鱼儿在水中翱翔，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沉入水底，无忧无虑，好一个宁静的世界。

金凤坐在河边已经很长时间了，脑海里翻江倒海，与这宁静的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父亲的举动如此反常?他为何强烈反对自己与苏成的婚事呢?当初在信中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为何一见面就变卦了呢?一百个问号在她脑海中缠绕，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令她痛苦不堪。

可她是父亲的乖乖女，自从没有母亲以后(她从来没见过母亲，据父亲说，她刚出世，母亲就死了)，父亲对她加倍痛爱，把父爱和母爱都加在一起给了她，她无法违背父亲的意愿，该怎么办呢?想到这些，金凤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二

昨天早晨，阳光明媚，喜鹊在门前的树丫上“喳喳”地叫个不停，金老汉早早地起床了，听到喜鹊的欢叫声，他心里充满了喜悦，仿佛又年轻了几岁。打扫庭院，抹洗桌椅，劲头十足。是啊，今天是他女儿带着未来的女婿上门的日子，怎不高兴呢?

做完了家里的活计，他又急急的向街上走去，他要好好地犒劳犒劳女儿，也要好好地接待接待未来的女婿。听女儿说，那未来的女婿是女儿的大学校友，家在城里，长得一表人才，对女儿又温柔体贴，可不能怠慢了他，让女儿受委屈啊!

买回菜后，金老汉坐立不安了，不时走出家门向村头张望。想到可爱的女儿，金老汉心里象灌了蜜似的。心想，自己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流。

金凤从小就很听话，从来不惹自己生气，读书也很用功，成绩一直是班上的前几名。那时家里很穷，有时到了报名的时候还凑不起学费。这时，她便很无奈地说:“爹，别着急，我不读了。”

可是，看到女儿那委屈的样子，金老汉心里酸酸的，一咬牙说:“你说什么呢?成绩这么好，不读书不可惜了?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啊!”

金老汉说到做到，有几次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就偷偷地到城里的医院去卖血来交女儿的学费。

金老汉的心血确实没有白流，高考的时候，金凤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省里的重点大学，成为村里，乃至全乡的第一个大学生，令乡亲们羡慕不已。

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女儿和女婿，金老汉老远就迎了上去，接过女婿手中的东西，狠狠地看了小伙子几眼，开心的笑容便在脸上漾开了。心想，女儿的眼光真是不错啊!找个这样的小伙子，没让爹失望。

父女俩很快就做好了午餐，吃饭的时候，金老汉还破天荒地拿出一瓶好酒，满满地斟了两杯，与女婿喝了起来。

可是，喝着喝着，金老汉的眼睛停留在了金凤的头上，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急切地问道：“凤儿，你这发卡是哪来的?”

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发卡，是一个凤凰形的赤金发卡，闪亮闪亮。

见父亲这么感兴趣，金凤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叫了一声:“爹……”然后眼睛看了一下苏成，嘴巴往他那一挑，金老汉便完全明白了。可是，不知怎么，金老汉的情绪一落千丈，喝酒也没有刚才的劲头了。

金凤以为父亲喝多了，说道:“爹，您不能再喝了，吃点饭，休息吧。”

金老汉就势说道:“爹确实喝多了，你把爹扶到里屋去吧。”见他这么说，苏成便起身扶他，却被他一把拦住了，“小伙子，对不起，我不胜酒力，你一个人慢慢喝，多吃点。”说着，便拉着金凤的手，径直向房里走去。刚进到房里，他便急急地关上门，对金凤说，“凤儿，听爹的话，把这发卡还给他，让他回去，爹不同意这门亲事。”

“爹，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爹就是不同意!”金老汉的语气非常强硬，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三

金凤坐在河边又想起了她与苏成从相识到相恋的一慕慕情景……

九月的天空湛蓝湛蓝的，蓝得那么高远，蓝得那么深邃，蓝得那么辽阔，蓝得那么令人陶醉。刚刚考上大学的金凤，第一次来到省城，看到什么都是那样的新鲜，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铺，都令她应接不暇。

走出火车站，她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放下行李箱，打开在火车上买的地图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正当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位同学是新生吧?”

金凤抬头一看，一个男孩站在她的面前，正微笑地看着她。但见他高高的个子，乌黑茂密的头发，白皙光洁的脸庞 ，英俊挺拔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棱角分明的剑眉，帅气而又大方。见此，金凤羞涩地低下了头，嘴里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嗯。”

“是哪个学校的?”

“师范学院的。”

“哈哈，师妹，走吧，我就是师范学院的，是专门来接你的!”说着，看到金凤疑惑的样子又说，“你看，我们的接待站就在那里。”

金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街对面挂着一条“××师范学院接待站”的横幅。

“走吧，我们的接待车在那里等着呢!”说着，不待金凤说什么，便弯腰提起她的行李箱向对面走去。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后来，金凤知道他叫苏成，比她高一届，是校学生会主席。再后来，她慢慢了解到他不但成绩好，球也踢得好，歌也唱得好，是一个难得的活跃分子。

金凤从小爱好文学，尤其喜欢古代诗词。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金凤一个人在校园散步，皎洁的月光，令她诗兴大发，便随口郎朗念道:“……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正在这时，一个男中音接口道:“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是苏成，念到这里，他笑着对金凤说，“对不起，打断了你的诗兴。”

“知道对不起，还这样，好讨厌!”金凤不无嗔怪地说。

“实在对不起，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见你朗诵得声情并茂，我也忘乎所以了，这可不能怪我哦!”

“哼，就你贫嘴!找我有什么正经事吗?”

“当然有正经事呀，你看，国庆节马上要到了，学校要我组织一台国庆晚会，我正在网络演员呢!”

“网络演员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呀，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嗓音又这么好，你不参演，岂不是我的失败?”

“又耍贫嘴，我不参加!”金凤故意提高音调说道。

“支持支持吧，算我求你了。”

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把金凤说通了。

国庆晚会办得非常成功，金凤的诗朗诵和她与苏成的男女声二重唱将晚会推向了高潮。从此，金凤成了学校的名人。第二学期，学生会改选时，她被选为学生会文艺部长，成为苏成的得力助手，与苏成的接触自然就越来越多了。

毕业以后，还联系不断，最终水到渠成地成为了恋人。前不久，苏成将她带回家，父母见了也非常满意，出门的时候，他母亲把一个赤金的发卡戴到了她的头上……

想到这些，金凤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可当她回到现实的时候，脸上又布满了阴云。

四

当金凤在河边低头想着心事的时候，金老汉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她的身边，慢慢坐下后，轻言细语地说:“凤儿，爹知道你难过，可这事真的不成啊!”望着遥远的天空，金老汉讲述了一段故事:

1970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正如火如荼的时候，队里分来了一个女知青，年龄很小，18岁不到，队里就把她安排在牛棚边的一个工具房里。牛棚在金家附近，金婆婆很同情她，经常给她作伴，有什么好吃的，也给她送点去。

一天晚上，天很黑，还下着雨，金婆婆怕她一个人害怕，便打着伞，向牛棚走去，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动静，只听那姑娘哀哀地哭着说:“不，不……”

这时又一个声音传来:“呵呵，只要你从了我，保你以后不再受欺负，我还可以安排你做轻松活路。”金婆婆一听，这不是队长的声音吗?这狗东西黑良心啊!想到这里，金婆婆恨不得冲进去撕烂他的嘴。可那时，队长是队革委会主任，有权有势，谁也不敢惹他。

怎么办?金婆婆一时没有主意。突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大声叫道:“快来人啊!牛棚进野物了!”喊完，金婆婆便往家里跑去(其实是给队长逃跑的机会)，村民们听到叫喊，都拿着家伙向牛棚跑来，队长也装模作样地出来了，当然，什么野物也没看见，队长恨得牙根痒痒，又什么也不能说，只好悻悻地向家里走去。

从那以后，金婆婆就更加照顾那姑娘了，每天晚上都偷偷地把她叫到家里跟自己睡。时间一长，便慢慢产生了感情，也许是爱屋及乌，或者是为了感恩，那姑娘便嫁给了金婆婆的儿子，结婚的时候，金婆婆将一个祖传的赤金发卡戴到了她的头上，一年后生了个女儿，一家人和和睦睦，好不舒心啊。

说到这里，金老汉看了看金凤，又接着讲述:知青都返城了，可那个姑娘在乡下成了家，不能返城。看着她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金家儿子也不开心，最后说服妈后，与她办了离婚手续。

她回城的时候，哭的泪人一般，跪在金婆婆面前，取下头上的金发卡，递到婆婆手上说:“妈，对不起。”

金婆婆看着她，也泪流满面，说:“这个你戴着吧，毕竟做过金家的媳妇，留个念想。”

听到这里，金凤完全明白了，哭着说:“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凤儿，爹怎么会骗你呢?她就是你妈，你和苏成是同母异父的姊妹啊!”

“不，绝对不是，您搞错了!”

五

看到儿子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苏成的父母颇感意外。当听到他讲述相亲的经过后，母亲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都是我造的孽啊!”接着也把金老汉的故事对儿子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对儿子说:“金凤的确是我的女儿，可你和金凤没有血缘关系啊!”

原来，她回城以后，心怀愧疚，且始终对金家母子和自己的女儿不能释怀，因此，很长时间别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一一谢绝了。直到那天夜晚，她下班后回家，走到一个小树林附近的时候，一条黑影向她袭来，吓得她大声呼救。正好苏成的父亲骑车从此经过，才把她从狼口里救了出来。

他们本是一个单位的，只是平时很少接触。那时，苏成的母亲因车祸已经去世多年了，他的父亲一直没有再娶。从那以后，他们渐渐接触多了，慢慢产生了感情，这才走到了一起……

写到这里，有人问我，金凤和苏成的结局到底如何?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说他们该怎样呢，亲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