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再吃一把空心菜

『我爱吃空心菜,爱它翠绿的颜色,爱它朴素的味道。』

文/早起的小蛙

中午12点半,我才离开图书馆去食堂吃饭,正好错开吃饭高峰期。拿完肉菜到时蔬窗口一看,不由心头一喜,今日最后一碗清炒空心菜被我幸运得到了。

其实在这个时间、地点吃到空心菜,让我有些小小的惊讶。因为在我印象中,空心菜是属于夏天的菜,没想到霜降已过还能吃到如此鲜嫩的空心菜。又大概是孤陋寡闻,我以为空心菜只有在自己家才会上桌,不料却在大学食堂与它相遇。这种感觉就像与久别的故人相逢,让我倍感亲切。而与之相关的记忆也在唇齿间立刻被激活,浮现于我脑海里。我爱吃空心菜,爱它翠绿的颜色,爱它朴素的味道。

但其实我最初关于空心菜的记忆并没有那么美好。我们家以前向邻居借了一小块土地,妈妈用它来种了点菜。但她那时候还要忙着照看生意,所以播完种后,菜园基本交给我们几姐妹打理。那时我每日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地浇水,有时还要拔草。这在当时的我看来,是一件苦差事,因为每次都要提好多水,其中空心菜是最需要水的。喝饱水的空心菜生长速度惊人,枝叶张牙舞爪,肆意蔓延,如果不尽快摘就很容易溢到沟里。这个时候摘菜的人要和它们比赛,看是人摘得快,还是它长得快。于是,有一阵子,饭桌上每天都会有空心菜。

空心菜虽普通,却被我们的前辈发明了许多种吃法。菜叶和菜杆不分离,可以和肉一起炖汤,非常鲜甜。也可将叶子折下,叶与杆分离,各炒一道菜。记得刚学做菜的我,每次炒空心菜叶都感觉是噩梦。一大捧叶子刚入锅时,占据了整个锅面,我拿着锅铲无从下手。一不小心就会把菜叶翻出锅外,又或者翻炒不充分导致夹生的夹生,熟透的熟透,场面一度很尴尬。我佩服妈妈炒的时候那么镇定,动作行云流水,不慌不忙,甚至还能抽空切个配料。在我眼中炸毛一般的菜叶被妈妈降服得规规矩矩,立刻缩成一团,任由她翻炒,渐渐变成熟了的翠绿色。最后关火,放盐,出锅,装盘,一气呵成,一盘清炒空心菜就完成了。

刚出锅的空心菜均匀地吸收了的油分,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乍一看好似翡翠上撒了几颗裸钻,十分动人。这时候吃是最美味的,色香味俱全,过一会儿颜色就容易变暗,美好的事物总是昙花一现。

不过在我看来,最好吃的做法要数腌空心菜杆。直接炒空心菜杆挑的是最嫩的菜杆,水分充足,鲜嫩脆爽。而空心菜疯长之后就会变粗变老,直接炒是比较难吃的,尤其是菜杆。聪明的前辈于是发明了腌空心菜杆这种吃法,重新赋予其美味。

在我们这边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有个腌菜坛子,萝卜、芋头等是常年泡在坛里的,腌空心菜杆则是夏季专属美食。腌空心菜的做法非常简单。首先将空心菜叶子折掉,单取它的菜杆。洗净后拿太阳底下晒两个日头,就可放入坛中腌了。大概腌两天,拿出,洗净,尽可能拧干水分,切成短短一筒。再切点姜,碾成小块,和入切好的菜杆中,就可上锅炒了。炒腌空心菜杆需要耐心,开火之后直接将菜杆上锅,反复翻炒、碾压,使里面的水分蒸发。中途可以边加入需要的辣椒粉、盐。等水分蒸干的差不多,菜杆变皱,加入食用油。加了油之后再翻炒一阵,直到每一颗菜杆都吸收了油分,就可完美出锅了。

腌空心菜杆是下饭佳品,挖上几大勺,与米饭充分搅拌,边搅拌边不自觉地咽口水。还可以夹在馒头里、和在白粥里、拌入面条中,酸酸辣辣的腌空心菜杆为单调的主食增添了滋味。当然,腌空心菜杆空口吃也是非常美味的。无聊的夏季午后我们常常打开橱门,偷偷挖一勺腌空心菜杆入口。过了餐之后的菜杆韧劲更足了,满满一大勺最是幸福,一勺吃完还想再吃一勺。而咀嚼腌空心菜杆的声音简直天下最美妙,“咯”的一声,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不同于新鲜时候饱满多汁的清脆,这是一切脱水后的植物特有的韧劲,牙齿感触到的是植物最内部的力量。

后来我们自己不种菜了,就得上街买蔬菜。我妈是资深的家庭主妇,总是很早就起床去买菜,因为这个时候的菜最新鲜。乡镇菜市场管理不是很严格,除了专门的摊贩外,还有一些老爷爷老奶奶也会提着自家的菜上街叫卖。他们的菜是当季菜,比较绿色健康,最重要的是非常便宜。就拿空心菜来说吧,一大捆只要一块钱,杆和叶分离之后各炒一盘,相当于五毛钱一盘菜呀!

话说回来,其实我们这边方言没有空心菜一说,而类似于“蕹菜”这个叫法。只不过将“W”吞掉了,变成了“eng”菜,倒也神奇。但我在搜索时发现更神奇的是,它还有另一个名字:无心菜。记得小时候看港版《封神演义》,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情节是比干被剜心后回到家,听到一个老太在门口叫卖无心菜。他问她:“人无心会怎样?”老太疑惑地答道:“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当然是不能活”,比干当场吐血身亡。后来翻拍了新版,改动挺大,除了将家门口改到回家路上,两版的菜其实也是不同的。港版老太篮中的无心菜是包菜,而新版《封神演义》中无心菜就是空心菜。原著并没有在这样不起眼的小细节做特意说明,但我思忖过后,认为无心菜应该指空心菜,因为包菜明明有心啊,而空心即无心。可见中国人给菜取名多么有智慧,独一“空”字,就道出了空心菜之特性。

电视剧《封神榜之凤鸣岐山》

如今大棚种植使蔬菜的季节性变淡了,只要想买,基本上什么菜都能买到。而我印象中至多吃到中秋的空心菜,也在这个秋末做了我乡愁的载体。独在异乡为异客,在两个城市游学过的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独,也不指望在外能听到家乡的消息。但可能正因为不抱期望,所以每一次听到熟悉的乡音,吃到熟悉的菜,总会异常激动。“你也是xx人呀?”“这里竟然也有这个啊?”这样的惊讶时刻给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而我关于家乡的记忆也一次次被翻起。就像此时的我,吃着食堂今日最后一碗清炒空心菜,百感交集。

好久没和妈妈打电话了,今晚给她打一个吧,我要和她说我想念她做的菜了。

本文为读者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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