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李毓瑜《井筒子人家》(13)

《阅读悦读》2017年9月热文榜(附平台选题)

文/李毓瑜

【作者简介】李毓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散文学会常务理事,曾在《四川文学》《山花》《人民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并多次获奖。2015年出版长篇小说《蓝衣女人》,为2013年度重庆市扶持重点文学作品。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12    秋夜河边

赵兴回学校已有几天了,只打了一个电话到她办公室来,说学校有事,空了就过来。不知是不是他留在这里的画册起了作用,还是对老男人谢有润的事有些不愉快,对他倒有几分挂念。

现在赵兴的画册就摆在她的面前,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照片上的他,平心而论,赵兴如果不是脚有点“盘”,是“o”形腿,他应该算个美男子。

他会离婚吗?他会带她飞离黑屋,给她一个全新的生活吗?

正想着,大马来了。

“哟,又在看那个赵老师的画,到河边公园去,这么好的天,一个人呆在家里干啥子,走,出去透透风。”

秋夜的长江,自有一番迷人之处。她不似冬天的清瘦,也不像夏日似的宽阔,她像一个恰到好处的少妇,风韵天成,胖瘦适中,充满着诱人的性感,妩媚中又潜藏几分不易觉察的骚动。

“真舒服。”大马伸了伸双手。

“很美。”张言点点头,笑着回答。

“你看,你笑起来真美。”大马歪着脑袋看着她:“重庆的美人铺天盖地,你就是其中一份子。对了,张言,我想问你,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不错, 是个好人,是个好朋友。跟秋天一样好。”

“好,你能把我比作秋天,我还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不错,我很满意。走,我们到那边去,那里有个草坪,到草坪上去,我听你唱歌。”

走过露天舞场,大马说:“你看这里跳舞的人真多,票价也相因,男士一元,女士免费。”

“下半城的平民舞厅。”

平民舞厅虽然简易,却仍是舞厅。圆形的舞场用铁栅栏围了半人高,舞场露天的夜空上牵了五六条彩灯,在人们的头顶上红红绿绿的一闪一闪地亮着。沿舞场一圈,摆满了三层板做的铁扶手黄色背靠椅,明明暗暗的红光、绿光,从一张张跳舞的男男女女脸上掠过,生出几分意思来。

在圆形舞场的外面,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这些挤挤撞撞的人比里面跳舞的人还要多。有指手划脚评论里面跳舞的,有勾肩搭背抱在一起的,还有胆子小准备上场推推攘攘的……不远处,更有几对听着舞场放的音乐,在外面不花一分钱跳“爬壁舞”的。

“生活真丰富,可惜我不会跳舞,要不,今晚我就请你跳舞了。”大马咂咂嘴巴感叹地说,还摇了摇在暗夜中显得硕大的头。

“等你学会了,再来请我。”张言在黑暗中笑了笑。这时,她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个谢有润,他会跳舞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过露天舞场,来到了露天溜冰场。这里是儿童的世界,雪亮的电灯,把溜冰场照得通明,孩子的欢笑声,“哗哗”的滑冰声,在秋夜的上空饱满地响着,河边公园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更生动,也更具体。

张言喜欢河边公园,一个人也常来玩,只不过她是在白天,晚上没有来过,她不知道夜晚的河边公园竟是如此的模样。

河边公园沿河滩而建,除了露天舞场、露天溜冰场,还有门球场、露天茶馆、卡拉OK厅、小吃部……老人坐的、小孩玩的、应有尽有。

河边公园除了这些必要的设施,主要还是大片的绿地和花草,张言看重的就是这些绿地和花草。在井筒子楼的黑屋里呆久了,尤其是逢休息天,上午睡个懒觉,做做家务,时间就过去了,到了下午,井筒子楼烟熏火燎,楼道上人来人往,天井对面闹闹嚷嚷,张家妈杨家妈在对面大声地说话,坐在家里,就像站在大街上,心里不得安宁,什么事都无法做,井筒子楼的弊病尽显无遗。

在这个时候,她就会手里拿着一本书,逃也似地离开黑屋,来到河边这个唯一不收门票的公园,在树荫下摆上一张方桌,放上一把椅子,花上三元钱泡一杯茉莉花茶,在河边呆上一个下午。

这是下半城唯一的好处,有公园,有长江,有绿树和花草,更有散淡的去处。在江边喝茶、看书、下棋、聊天儿、遛腿,这是下半城人的享受 ,不仅下半城人这样,到了星期天、假节日,上半城的人也会呼朋唤友、拖家带口来这河边的公园散淡散淡。现在是秋天,要是在春天,那满河滩都是人,高高的蓝天上,飘着各式各样的风筝。

张言非常看重下半城这块唯一的绿地,要说城墙边的公共厕所是井筒子楼、是她张言透气、小憩的去处,而这个河边公园,就是她的休闲,她的享受,她的私家花园。

擦鞋的、担起挑子卖面的、卖瓜子花生的、画像的、掏耳朵的……你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罢,有没有生意,碰面都相视一笑,打个招呼,只要你到了下半城这个不收门票的河边公园,你会与人为善,心领神会。

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江上刮起刺骨的寒风,只要休息她都会在河边。有朋友来找,有熟人来会,休息时她不在家,李老妈都会准确地说,“在河边公园喝茶。”

“草地,张言,这儿坐。”大马看中了一块草地,月光淡淡地照着,草叶儿发出暗暗的幽光,周围一下子安静起来,“好,这儿没人,正适合你唱歌。”

俩人在草地上坐定,环顾四周,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散淡着,不远处是茂盛的万年青,还有半人高的花钵栽的大朵大朵的红花,夜风吹过,送来隐隐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好,你想听什么歌,中国的还是外国的?”这里的一切都好,河边、大树、草地合张言的胃口。

“来个外国的,这个环境,唱外国的最好,俄罗斯的,充满了忧郁的。忧郁是最高贵的一种感情。”大马深情地说。

“忧郁的只有《山楂树》。”

“好,《山楂树》,我喜欢《山楂树》,一个铁匠与青年旋工和一个美丽姑娘的爱情。好,爱情好,欢迎。”大马拍了拍手。

张言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身子斜靠在草地上,望着秋夜的天空,缓缓地深情地唱了起来:“歌声轻轻地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灯火辉煌,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舒缓的旋律,优美的歌词,张言自己也走进了山楂树,在黄昏水面的映照下,她看见了朱行宁,看见了赵兴,看见了他们俩向她招手,向她微笑。她感叹不已,她无法自持,“啊,茂密的山楂树呀,白花满树开放,啊,茂密的山楂树,你为何要悲伤。”

她流出了眼泪,在这个秋夜河边的草地上很伤感,也很无助。她想起了普希金的诗,那些忧郁、美好的爱情诗:“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还没有完全从我心灵中消亡,但愿他不再打扰你……”

然而朱行宁要来打扰她,那潭深水要来打扰她,她无法忘却这份情愫,她想忘呀。

突然,她扑在草地上呜咽起来。

“张言,我爱你,我永永远远地爱你。”大马一下子抓住了张言的手,并把她软软的身子抱在了怀中。

她让自己放纵地在大马的怀中,久久不愿意离开,这也是一个港湾呀,她也是一个女人呀,她并不坚硬,其实她是纸糊的。尽管在学校她和男人一样的抬米抬面抬煤喂猪拉板车,那只是她的一面,活着的一面,而那灵魂的深处,一个热爱普希金的文学青年,却更是女人的一面,柔美的一面。

在这个世界上他人是地狱,自己是天堂。

自然这一夜张言在河边公园的草地上,为大马唱的《山楂树》,成为了他心中的绝唱,成为了他日后浪迹天涯最温暖的记忆。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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