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吉马子尔《挖蒜的阿莫》
图文/吉马子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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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回西昌,阿燕[①]来家里看望我时说:“前天,我给阿莫[②]打电话,才知道这段时间她在大兴给别人挖蒜头挣钱。”说起阿莫,我内心无比羞愧,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本应在家中带着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了;然而辛劳大半生的她,名义上有三个孩子参加了工作的她,我的母亲,却如同十几年前一样,仍然是到大兴去挖蒜头挣钱,这叫我如何不伤心、不惭愧。
记得我在川二中[③]读初中的时候,我们家的收入不能够维持我们三个孩子的生活费、学费。家里阿大[④]阿莫的伙食是尽量能够简单就简单,米饭、土豆酸菜汤就是他们的主食。我记得阿莫说过,有时候阿大交际场合需要买包纸烟抽都要考虑很久,尽量选择那最廉价的;而她自己穿的袜子,缝了又缝都舍不得丢掉,不忍花钱去买双新的,就怕交不了三个孩子的学费,就怕少给了我们的生活费。
十几年前,阿莫带着我去大兴铺子里挖过蒜头。鸡鸣时她就起床,挑水、做饭、喂猪、喂鸡,要在出发前将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当她做好饭时,才叫我起床吃早饭,而她常常是胡乱吞了几口就又要准备我俩的午饭。阿莫将煮好的米饭装在那个铁盒里,怕不够吃,为了让铁盒能够装的更多,拿奥赤[⑤]来使劲压实已经满出来的米饭。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银灰色的轻纱。阿莫从屋里拿出竹筐放在门梯上,为了能够在背时不吃力。在屋中来回的拿着准备好的午饭、袋子、镰刀、锄头放入竹筐里。然后对我说“南杜[⑥],我们俩跑快点,去晚了就没有蒜头挖了!”
于是我们俩就跑在那条弯曲、朦胧的路上,路走到一半时,我已经满头大汗。我向她恳求道:“阿莫,我们俩能不能休息下再走!”
她转过头看了看我心疼的说“南杜,坚持下去,马上就要到了!”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她比我更累,她比我更需要坚持。
在炎炎烈日下,阿莫弯着腰,熟练的挥动着锄头,一边将蒜头从土里挖出来,然后用镰刀将蒜头上多余的蒜杆割掉,放入袋子里。我跟在她的后面,拿着她给我准备的小镰刀割着蒜杆,我怎么也无法跟上她的脚步,有时候腰酸坚持不住了,她就会我让蹲在田坎旁的阴凉处休息。她哪!像个永远不会累的机器劳动着。
一大片田地上,留下了我们俩无数的脚印,我们俩的袋子也慢慢的鼓起来了,这是我们一上午所努力的成果。将近下午三点时,主人家煮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酸菜汤端来给我们俩,酸菜汤里只有零星的几片酸菜叶子。阿莫就会从竹筐里将米饭拿出来,此时的米饭已经冷了。可能肚子饿了,我闻到了扑鼻的饭香味。我们俩用奥赤一边舀饭一边舀汤吃着,即使不是美味佳肴,我们俩却吃的很香。那差不多一斤的大米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阿莫就对我说:“南杜,你吃吧,我饱了!”,将大半部分的米饭留给了我。我以为她真的饱了,于是就大口大口的将剩余的米饭吃个干净。
等到太阳西归之时,一个个石子大小的蒜头装满了袋子。这袋蒜头大概有一百多斤,可以换取二十多元人民币。阿莫望着满满的袋子,满足的微笑着,我知道她此时肯定在想“南杜的生活费有着落了,在学校不用饿肚子了!”
我们俩回到家时已是深夜,而她却拖着疲惫的身躯喂猪、喂鸡,锅里煮着第二天的猪食(因为第二天忙不过来,所以猪食一般是当天晚上就煮好)。有时家里没有猪草了,她还要大半夜去地里割猪草。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忙完时,已经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坐在小木凳上,将起泡了的双脚放进热水里泡泡,一只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背,口里不时发出“哄……贴”的声音,可能对于她来说这是一天最幸福、宁静的时刻。
而今阿莫不用再为三个孩子的生活费、学费担心了,三个孩子有了稳定的收入。但她却还是想着不给自己的孩子增添负担。于是每到收获的季节,她那越来越佝偻的身影依然会出现在那条去往大兴乡的羊肠小道上。
[①]“阿燕”是对于姐姐的称呼
[②]“阿莫”是对于妈妈的称呼
[③]“川二中”现在西昌市川兴中学东校区
[④] “阿大”是彝族对于父亲的称呼
[⑤] “奥赤”是彝族舀汤舀饭的勺子
[⑥] “南杜”是作者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