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诗的“三美”—许渊冲诗歌翻译艺术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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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文章作者：任诚刚
本期编辑：李晓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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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任诚刚（1958 - ），男, 广东广州人，云南农业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教授，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英语教学研究
内容摘要：
本文通过对比、分析许渊冲格律诗的韵译与其他译者的翻译，讨论了许渊冲译诗的“三美”论。通过实例证明了诗词翻译除了“意美”之外，还应尽可能再现原诗的“音美”和“形美”。作者否定了把诗译成散文的做法；认为经过认真学习许渊冲的译诗理论，欣赏其诗歌翻译艺术，并付诸实践，诗不但是可以译的，还可以在“三美”理论的指导下，译出同原作均等的效果，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出现超越原作的最佳译作来。
关键词：
译诗 ；意美；音美；形美
On “ Three Beauties ” in Poem Translation
— Appreciation of Xu Yuan-chong’s Art of Poem Translation
REN Cheng-gang
(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Yun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201China)
[ Abstract ］Through analysis of CE translation of traditional poems between Xu Yuan-chong and others,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ree Beauties” in poem translation. The author holds that the “Beauty in sound” and the “Beauty in form”, be considered besides that of “Beauty in meaning”. After citing several examples, the author points out and negates some wrong doing as a poem into a prose translation, and believes that if one studies Xu Yuan-chong’s art of translation theory, puts a lot practices into it, and learns open-mindedly from it, the untranslatability can be turned into the translatability. Furthermore, on the basis of reaching “Three Beauties”, the output can be the equivalence to the original poem, and on certain level, can even present the best translation which might surpass the original.
[ Key words ］poem translation; beauty in meaning; beauty in sound ；beauty in form
一 、“三美论”
许渊冲在《翻译的艺术》书中指出：翻译是一种语言转化为另一种语言的艺术，主要解决原文内容和译文形式之间的矛盾。译诗除了传达原诗的内容之外，还要尽可能传达原诗的形式和音韵。鲁迅在《自文字至文章》中说：“诵习一字，当识形音义三：口诵耳闻其音，目察其形，心通其义，三识并用，一字之功乃全。….遂具三美：意美以感心；音美以感耳；形美以感目。”译诗不但要传达原诗的意美，还要尽可能传达它的音美和形美。
毛泽东说过：“新诗要“精练、大体整齐、押韵”。许渊冲认为这个原则不但可以用于写诗，而且可以用于译诗。“精练”，就要传达原诗的“意美”；“大体整齐”，就要传达原诗的“形美”；“押韵”，就要传达原诗的“音美”。
鲁迅说过：“我以为内容且不说，新诗先要有节调，押大致相近的韵，给大家容易记，又顺口，唱得出来。”（见《鲁迅书信集》655页）许渊冲认为此原则也可以用于译诗。“内容”就是要传达原诗的“意美”，“押大致相近的韵” 就是要传达原诗的“音美”，“有节调”就既要传达“音美”，又要传达“形美”。
毛泽东给陈毅谈诗的一封信中说：“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用白话文写诗，几十年来，迄无成功。”许渊冲认为译诗也要注意原诗的形象，不能译成散文。因为译成散文的诗不押韵，不好记，又没有传达原诗的“音美”和“形美”。笔者同样认为，译诗不像诗，干脆别说“译诗”，就说“译文”好了。“诗”和“散文”毕竟不同，“诗”是各类散文形式的精华与结晶，是有韵的。下面从“意美”、“音美”和“形美”的角度对比分析许渊冲格律诗的韵译与其他译者的翻译
二、译诗比较
严复根据自己的翻译实践在其《天演论》中提出了著名的“信、达、雅”翻译标准。“ 信”为“ 意义不背原文”，“ 达”指“尽译文语言的能事以求原意明显”。“ 雅”是指“保存原作的风格” ( 张培基 1980 )。笔者认为严复的“信”与“达”既是表达了一种“意美”，“雅”则可通过“音美”和“形美”得以实现。看诗：
《鸟鸣涧》 王维
人闲桂花落，夜静青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1. Man at leisure, cassia flowers fall.
The night still, spring mountain empty.
The moon emerges, startling mountain birds;
At times they call within the spring valley. (Yu )
2. Free and at peace. Let the sweet osmanthus shed its bloom.
Night falls and the very mountains dissolve into the void.
When the moon rises and the birds are roused,
Their desultory chirping only accents the deep hush of the dales. (Weng)
3. I hear osmanthus blooms fall unenjoyed;
When night comes, hills dissolve into void.
The rising moon startles the birds to sing;
Their fitful twitters fill the dale with spring. (Xu)
这是一首借景写意的诗。Yu 译的第一种译本，可以说是既形似又意似的译文，可以使人知之。翁显良的第二种译本有意美，如第一句译文就大有“花自飘零人自闲”之感，第二句说融入虚无缥缈之中，美不可言！最后一句没有译出“春”字，却说鸟鸣加深了山谷的幽静，诗味颇浓。可以说第一、二种译文，达到了“意美”，而因无韵，不像诗，没有“音美”。第二种译文字多无整齐，“形美”也丢失了。许渊冲的第三种译本，第一行独辟蹊径，不说人闲，而说听得见桂花落地，却无心欣赏，这是不译“闲”而闲自见。第二行dissolve into the void 借用了翁译。第四行译文的“鸟鸣”译得比前两种译文更能使人如闻小鸟啁啾之声。第四行说鸟鸣使山谷充满了春意，原诗中的“春”景也有了。加上译文用了 亚力山大couplet 体 aabb 韵，传达了原诗的音美；又每行十个音节，传达了原诗每行五字的形美，译诗也是那么的整齐。“三美”齐全了。再看：
《回乡偶书》 贺知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1. A Casual Homecoming Song
I left home when I was a lad;
Now old, and home’s again in sight.
I have my native tongue as I had,
But my temple hair is sparse and white.
Confronted by the children small,
I am a stranger to the place.
“And where do you come from at all?”
One asks with a brightly smiling face. (Tr. Wu Juntao)
2. Home-coming
Old, I return to the homeland I left while young,
Thinner has grown my hair, though I speak the same tongue.
My children, whom I meet, do not know who am I.
“Where are you from, dear sir?” they ask with beaming eye. (Tr. Xu Yuanzhong)
第一种译文是吴钧陶所译；第二种是许渊冲译。首先就题目的翻译Home-coming 就比 A Casual Homecoming Song 简洁得多。第一种译文会给人一种“随便回家而作的歌”。其实“偶书”应是casually written, Casual 修饰Homecoming Song 恐有误，值得商榷。其次是第一种译文的意美是损失了应有的形美而获取的。很显然，译者的英译是从散文的今释而来的，字句累赘繁杂。虽然用了abab cdcd 韵式来获得音美，但是，原诗的四行，被译成了八行，原诗的格调不见了，形不美。相反，许渊冲的翻译使用了溶合法、句式倒装法和插入句式，原诗的“意”与“形”得以兼顾，特别是“笑问”译成 ask with beaming eye 把儿童天真可爱、好奇好问的特性生动地刻画了出来。译诗使用couplet— aabb 韵式,读来琅琅上口，音也美。达到了“三美”。
毛泽东诗词是具备意美、音美、形美的艺术作品。翻译毛泽东诗词要尽可能传达原诗的三美。看诗：
《为女民兵题照》 毛泽东
飒爽英姿五尺抢，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1. Inscription on A Photograph of Militia Women
Valiant and heroic in bearing, with rifles five-foot long,
They stand on the parade ground bathed in the morning glow.
InChinahow unique and lofty are the ideals of the young,
Who love battle array instead of gay attire in show. (Tr. Gu Zhengkun)
2. Militia Women — Inscription on A Photo
So bright and brave, with rifles five feet long,
At early dawn they shine on drilling place.
Most Chinese daughters have desire so strong,
To face the powder, not powder the face. (Tr. Xu Yuanchong )
第一种译文是辜正坤所译；第二种是许渊冲译。首先标题的翻译没有实质的区别。就“音”而言，两种版本均是隔行韵体 abab, 达到了音美。另外，原诗是七绝，四句诗，每句七个字。两种版本均能使用四行，一行译一句，符合规范，有了形美。不同的是辜译每行为十三个音节；而许译为九个音节，形式较简练，朗诵起来也更合拍紧凑。就意而言，两者的第一句均达到“意似”，而笔者更喜欢许译，因bright and brave 含头韵（alliteration）b, 比起 valiant and heroic 音会更美些，尽管两者的意思和原诗均较接近。第二行的“曙光初照”辜译的 they stand on… bathed in 和许译的 they shine on，前者是“在曙光的沐浴下站在.…”。主人公“stand”的动作较之“shine”要弱一些，尤其是“bathed in”有被动“受”之意。后者是直接用一动词“shine ”，含有“她们在演兵场上闪耀（秀）了一把”之意，主人公有很强的主动动作。 可见许的“创译”达到了意美。第三、四句两者的翻译均是连贯的一句。辜译的第四句是第三句 young 的定语从句；而许的第四句是不定式短语用作 desire 的后置定语。辜译是字面上的直译；许译是 “引申”、“联想”的意译，是作了“优化”处理的。其“不爱涂脂抹粉，只爱上硝烟弥漫的战场”在当今百家毛诗的英译中是没有人能够比拟的。
三、结语
如何欣赏译诗？下面引一、二名人名言，作为其观点的指导思想，来结束本文：
胡适曾经说过：“译者要向原作者负责。作者写的是一篇好散文，译出来的必须是一篇好散文；作者写的是一首好诗，译出来的也一定（要）是一首好诗。”（国立编译馆关于翻译的讲稿）
郭沫若也说过：“诗是有一定的格调，一定的韵律，一定的诗的成分的。如果把以上这些一律取消，那么译出来的就毫无味道，简直不像诗了。….一杯伏特加酒不能换成一杯白开水，总要还他一杯汾酒或茅台，才算尽了责。”
许渊冲说过：“ 以诗体译诗好比把兰陵美酒换成白兰地，虽然酒味不同，但多少还是酒；以散体译诗就好像把酒换成白开水，白开水虽然可以解渴，但在人们需要高级饮料的时候，白开水就不能满足人的欲望了。”
…. “译诗应不应该抛弃‘韵脚和诗歌用语的老套’，要看原诗是不是用了‘韵脚和诗歌用语的老套’。如果原诗用了而译诗不用，那无论如何也不能移植原诗的‘形象、意境和气氛’，因为诗的内容和形式是不可分的。” ( 逝水年华 P.159 )
总而言之，在三美之中，意美是最重要的，音美是次要的，形美是更次要的。我们要在传达原文意美的前提下，尽可能传达原文的音美；还要在传达原文意美和音美的前提下，尽可能传达原文的形美；努力做到三美齐备。要做到这就要求译者不轻易放弃，通过大量实践、刻苦钻研、虚心向前辈名家学习。这时诗不但是可以译的，还可以在“三美”的理论指导下，译出同原作均等的效果，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出现超越原作的最佳译作来。
[参 考 文 献]
[1] 许渊冲. 翻译的艺术 [ M]. 五洲传播出版社. 2006.1
[2] 许渊冲. 逝水年华 [ M]. 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 2008.1
[3] 许渊冲 译诗. 精选毛泽东诗词与诗意画 [ M]. 五洲传播出版社. 2006.1
[4] 许渊冲 译. 汉英对照 · 唐诗一百五十首 [ M].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5.5: 102-103.
[5] 吴钧陶 主编. 汉英对照.文白对照唐诗三百首[C]. 湖南出版社. 1997.2:32-33.
[6] 辜正坤 译注. 英汉对照韵译毛泽东诗词[ M].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3.10: 180-181.
[7] 张培基 等. 汉英翻译教程 [ 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1980.9
[8] 吴伟雄. 谈涉外活动中诗词佳句汉英翻译的现场效果 [ J ]. 上海科技翻译. 2004, (1).
[9] 傅孝先. 英诗格律与类型 [ J ]. 中华诗词. 2000, (1):41 – 44. 2000, (2):40 - 41.[10] 任诚刚. 论唐诗〈黄鹤楼〉与〈登金陵凤凰台〉之翻译 [ C ]. 外语学术论丛 (4 ) . 重庆大学出版社.2001.6:184-190
[11] 任诚刚. 译诗的“形合”— 从对郭沫若题赠昆明植物园诗的改译谈起 [ J ]. 辽宁大学学报.2005.6:126-129
*此文原发表在《云南农业大学学报》2010年8月 第4卷 第4期。云南农业大学外语学院科研项目（P20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