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 魏老二 ”
刚迈进娘家的门,妈妈就告诉我,胡同口的“魏老二”酒后发病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算起来,这个“魏老二”是看着我长大的,走的时候他应该还不到60岁。
印象中的他,总是笑呵呵、傻乎乎的,好像从来不知道愁似的。
顾名思义,“魏老二”是魏家老二的别称。
魏爸爸去世得早,魏妈妈辛辛苦苦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以后也走了。
听胡同里老人们讲,魏妈妈是患了癌症走的,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女儿英子的手,叮嘱她要照顾好弟弟。
那会儿英子刚刚参加工作,小儿子刚子还在读初中。
有一天晚上,英子去上夜班,临走的时候发现刚子有点儿发烧,她以为弟弟着凉了,也没太当回事儿,安顿他吃了药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回到家,她发现刚子已经烧得神志不清,这才慌了神儿。
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刚子为急性脑膜炎,直接就推进了抢救室。
后来刚子的命总算是保住了,但是落下了智力减退和癫痫的毛病,本来挺聪明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毁了。
姐姐英子后悔得拿头直撞墙,哭喊着说自己没照顾好弟弟,对不起死去的爸妈。
那一幕心酸的感觉,让很多陪着去医院的街坊们一直都记得。
刚子出院以后,英子给他办了退学手续,带着他四处求医。
她变卖了家里的房产,盘下了胡同口属于街道办事处的两间半平房,前脸儿开了个小卖部维持生活,后面留着自己住。
卖房子剩下的钱,英子都用来给刚子治病了。癫痫是终身的,已经没办法治愈了。经过积极的后期治疗,病情逐渐稳定下来。
他的智商水平虽然受到了影响,但是智力减退的病况算是控制住了,英子的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后来刚子一直都在小卖部里帮忙,慢慢地大家都忘记了他的名字,顺口都喊他“魏老二”,他也总是笑呵呵的应着。
小时候的我和一群小伙伴们,经常在胡同里面玩累了就去找“魏老二”的麻烦。
他虽然比我们大十几岁,但是却能和我们混到一起。玩儿的渴了、累了,我们就去店里找他玩牌。
老规矩,就是输了的请客。
别看他比我们年龄大,但是脑子不好使,输的一般都是他。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他店里喝北冰洋汽水、吃牛奶冰棍。当然前提是别让爸爸妈妈逮到了,捉住我们合起伙来欺负魏老二,一准儿会挨揍。
每次运气不好被爸妈发现,都是魏老二笑嘻嘻的护着我们,还说是他主动请我们吃喝的。
爸爸妈妈们才不信呢,次次都悄悄留钱给他,于是我们这些“熊孩子”变得屡错屡犯,从来不知悔改。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年,一拨又一拨的孩子都是在魏老二的庇护下长大的。
他从来不生我们的气,如今想想,他总是说我们陪着他玩儿他高兴,其实是他一直在陪伴我们成长。
魏老二快30岁的时候结婚了。
他的老婆是个外地人,不仅离异还带着个女儿。但是魏老二觉得很好。
他说自己有毛病,人家不嫌弃他就不错。
他怕下一代会遗传自己的病,没有要孩子,而是拿老婆的女儿当自己的养。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初非要结婚,没准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姐姐英子。
英子因为内疚决定终身不嫁,照顾弟弟一辈子。但是魏老二不许。
他结婚以后,借口房子太小不够住、找茬把姐姐英子赶走了,当初不明就里的街坊们还骂他是白眼狼。
后来才知道有个对英子特别好的男人,一直默默陪伴在英子身边,非她不娶。
英子哭哭啼啼地离开了家,嫁给了那个一直等待她的男人,那一年英子也已经快40岁了。
第二年,姐姐英子有了自己的女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也算是苦尽甘来。
但是魏老二的老婆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开头几年,她刚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对魏老二还是挺好的。
后来她开始撺掇魏老二升级小卖部改卖烟酒,钱是比以前赚得多了,但是却都被她寄回了自己的娘家。
英子有时候回家提醒弟弟小心,但魏老二总是一笑置之。
十几年过去了,连英子都以为他们两口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他老婆在终于拿到北京户口以后,马上就提出了离婚分财产的要求。
大家都替魏老二不值,但魏老二却说,人家跟了我这么多年,哪儿还能没个图头儿。
他大大方方的给了对方大部分财产,气得街坊邻居们直跳脚,都说他是个傻子,明摆着让人给坑了。
魏老二却不以为然,说我还有店面、钱还能挣,总不能让人家娘俩跟了我这么多年,睡大街上去吧。
她老婆走得特别干脆,连他精心照顾多年的女儿都没有再跟他联系过。
即使如此,魏老二也从来不说前妻的坏话,只是有时候喝了酒会跟人念叨,要是她们娘俩能一直陪我过日子就好了。
说实在的,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到底是他小的时候发烧被烧傻了,还是他天生就是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