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不受监管权力才是最可怕的
这是一段没有妖精的《西游记》故事，看似平淡无奇，甚至平淡到86版的电视剧把灭法国和玉华国的故事合成一个，足见当时的剧本编辑都不认为这段故事可以支撑一集电视剧。但是事实上这段故事，是吴老爷子精心创作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揭示的是一个宇宙真理。
都知道这灭法国王被一个和尚给骂了，国王盛怒之下要杀一万个和尚来消消气。灭法国的和尚都杀的差不多了，那就只能杀过路的了。杀来杀去干掉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和尚，还有四个名额。就在这个时候唐僧师徒四人到了，分明是要去凑数的节奏。
假如唐僧师徒冒冒失失进城，必然会遭到执法人员的拘捕。当然了，孙悟空使个定身法，大伙儿一起跑路是没问题的，但是这样的话，通关文牒上可就少了一颗大印事小，不尊佛法可就事大了。佛爷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么好的入地狱的机会给放弃了，势必有其他人继续为此事丧命，到时候这些罪孽是要算到取经团队头上。假如灭法国的执法人员从没有去拘捕过取经团队，那这样跑路了，事情就算不到取经团队头上。
所以说这一关的设定非常难过，比匆匆忙忙进山遇见妖怪都难对付。合法的国王都有天庭编制，不能一棍子打死。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没有妖精的情况下，观音菩萨亲自来报信，说前边的灭法国杀和尚，你们看着办吧。得到菩萨指示之后，孙悟空决定偷渡，寻一条城中小路过去。
孙悟空潜入灭法国中侦查，没发现有小路。因此孙悟空临期起意，偷了别人的衣服，整个团队乔装打扮趁着傍晚进城，然后住进了赵寡妇大酒店。孙悟空自称是卖马的，有兄弟十人，好马百匹。其余六人和马队因天色晚先在城外安歇，明天进城。赵寡妇大喜过望，看样子是来了大客户了。于是热情接待取经团队，企图大赚一笔。孙悟空也假装大老板，要最好的席面吃饭，还点了失足少女的一条龙服务，不就二两银子么，兑换成人民币也就一千四五百块钱，花得起。
结果后面的事让赵寡妇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说好的上等席面，结果孙悟空说正在斋戒给换成素的了。说好的失足少女三陪，人都请来了，结果孙悟空又不要了。原因是哥儿四个点一个失足少女，实在是有伤风化，不如到明天兄弟们聚齐，再······各位自行脑补吧。
晚上该睡觉了，孙悟空得要不透光的房间。问题是上哪找不透光的房间呢？屋里都没有窗帘。赵寡妇一算帐，这帮以土豪自居的人，总共吃了一顿素菜，没消费几个钱，事还这么多，不行就当做慈善了，让他们白吃一顿走吧，老娘不伺候了。
赵寡妇的闺女不愿放过这个商机，因为孙土豪承诺第二天要来十个人高消费，连失足少女都预定了。不就是想找个不透光的房间吗？简单，把巨型大衣柜抬进去，让他们住在衣柜里，齐活。赵寡妇觉得不妥吧，谁愿意大热天住在大衣柜里？想像一下，四个大老爷们赶了一天的路，钻进几乎不透风的大衣柜里，大家把鞋一脱，那气味很容易上头。但是万万没想到赵寡妇这么一说，孙悟空当即同意了。这还不算完，孙悟空还要求把马牵到屋里，就拴在柜子旁边，并嘱咐赵寡妇在外面把门锁上，第二天早点开门。
其实孙悟空这么安排，是怕晚上睡觉的时候让人看见光头。但是在外人看来，孙悟空这么干分明是包袱里有大量现金怕被偷，所以才这么小心。因此当孙悟空四人钻进柜子之后，就有道上的英雄好汉过来踩点，企图打劫。
孙悟空发现了这帮劫匪，顿时计上心来。按照孙悟空的计划，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城门跑路。进城的时候没人管，出城的时候很有可能会遭到盘查，是个麻烦事。但是这会儿有劫匪盯上了自己，那不如被劫匪给劫走。劫匪如果劫走他们，无论是往北走、往南走、往西走都能成功的离开灭法国，到时候使用定身法定住劫匪，再从被劫匪带到的地点整理好心情再出发，一路西行，就当从没去过灭法国，也就躲开了这桩麻烦事。如果被抬着往东走，那就很不幸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好歹有四分之三的几率可以免费离开灭法国。
然后问题就来了，赵寡妇大酒店所在的位置是灭法国都的商业区中心地带。原文中说了这些酒店的位置在城中的“隅头”，这一节出现了很多我的家乡巨野县到现在还在用的方言，这“隅头”就是现在巨野县方言中的“隅首”，特指主干道的十字路口。也就是说如果劫匪摸不清他们有多少钱，绝不会轻易在市中心作案。孙悟空为了给劫匪信心，故意在柜子里说：“我们原来的本身是五千两，前者马卖了三千两，如今两搭联里现有四千两，这一群马还卖他三千两。（原文）”
劫匪们一听有这么多钱，那就不控制了，当夜就明火执仗的抬走了这个装着取经团队的大衣柜。本来算好的四分之三的机会可以离开灭法国，谁知道这帮劫匪偏偏往东跑。首都闹市区抢劫，官兵迅速作出反应，去捉拿劫匪。劫匪仅有二十几个人，还抬着大衣柜，经过自我审视，完全不是官兵的对手，于是他们丢下柜子作鸟兽散，负责剿匪的总兵又抬走了大衣柜，声称第二天献给国王。
唐僧在柜子里听到这个消息吓傻了，第二天国王打开柜子，见是四个和尚，那不正好开刀问斩么。孙悟空无奈，安慰完唐僧之后，开始了B计划。
孙悟空钻出柜子，拔下了两只胳膊上所有的猴毛，变成各种小猴子，手持剃刀把城中的国王家族、宫女太监、朝中大臣的头发全给剃了。
第二天国王发现了这个咄咄怪事，众臣也感到十分的恐慌。你想吧，一夜之间满朝文武和皇帝家族的头发都在不声不响中给剃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作案人员可以在无声无息中剃掉国王的头发，也可以在悄无声息中斩落国王的人头。
国王害怕，满朝文武害怕。在没有作案痕迹的前提下，大家一致认定这是个超自然事件，分明是神仙干的。国王对自己杀和尚的事表示忏悔，当即决定皈依我佛。正好打开总兵送来的大衣柜，出现了四个大唐来的和尚。国王马上皈依，签了通关文牒，表示不再杀和尚，改国号为钦法国。
故事非常的简单，但是里面蕴含的道理可深了去了。假如是一个普通人被人骂了，最多双方斗殴，不会出太大的事。就算被骂的是个武功高强变态杀人狂，最多也就是杀对方全家。但是如果被骂的拥有无上不受监管的权力，那一出手就是伏尸万人，流血千里。权力太可怕了，不受监管的权力就更可怕了。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你别看每天被和谐掉的都是老百姓的言论，老百姓还真不具备说话就能兴邦和丧邦的能力。往往有这能力的，还是拥有无上权力的人。比如洪秀全是个民办教师的时候，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大事来。当他成了太平天国的天王之后，一句话就解决了农民贫富不均的问题，因为他收缴了所有人的土地；一句话就毁掉了“天国”范围内的所有文物古迹、古书字画；一句话就能让上万人人头落地。这就是人治社会最恐怖的景象，国王跟和尚怄气，就能让近万名和尚为之丧命。
在吴老爷子生活的时代，还真就有一出有人骂皇帝的事件发生。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瑞罢官事件，海瑞上《治安疏》，成为了大明朝敢骂皇帝第一人。有人说嘉靖皇帝大度，被人骂了最终也没对海瑞痛下杀手。其实怎么说呢，我要是嘉靖，被海瑞这样骂了，我也舍不得杀他。因为这封《治安疏》，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内容是在拍马屁。把嘉靖活活夸成了尧、舜、禹、汤、文、武，又结合了汉宣帝的努力、光武帝的大度、唐太宗的英雄气概、唐宪宗平叛的能力、宋仁宗的宽仁。
看了吧，在这封号称骂皇帝的奏章中，嘉靖帝被活活夸成了宇宙第一大帝。这位宇宙大帝只有一个错误，那就是追求长生。当然了，皇帝追求长生的责任主要还在朝臣不能站出来劝谏。而且只要皇帝能稍微控制一下，稍稍努力一点，朝政就一定能清明起来。
但是即便是这样，海瑞还是被下狱了。接着就反映出了另一个问题，海瑞下狱之后，该不该杀？该不该判刑？该怎么量刑？完全没有一条法律可以依据。至于海瑞能不能放出来，放出来之后事罢官还是升官？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可作依据。海大人的生死存亡，完全看皇帝的心情。嘉靖老爷子盛怒之下开始琢磨海大人的奏章，说的多好啊，朕是千古一帝，但是长生这事真的不靠谱吗？难说，因为朕的身体确实一天不如一天了。
一直到嘉靖临终前，嘉靖发现这帮打着道教旗号的术士真不靠谱，仙丹吃了不少，身体越来越差，说话就要完蛋了。这时候嘉靖才想起了海瑞说得对，长生不老是不存在的，放了他吧。虽然海瑞是唯一一个敢骂嘉靖的，但是海瑞也是夸嘉靖夸到最高境界的一个。皇帝身边的太监虽然主要工作是拍马屁，但是学问不到家，夸不到海瑞这个高度。
在吴老爷子那个时代，得有多少耿直的人为海瑞捏一把汗，我想这其中肯定包括不屑于跟那些乌龟王八蛋一起共事的吴老爷子。可是不管是谁，能营救海瑞的办法只有祈求皇帝老儿良心发现，这是那个时代最大的悲凉和无奈。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观音菩萨眼中，没有妖怪的灭法国，比妖精横行的荒山还可怕。不信就看下面的故事，深山里的妖怪，其实不难对付。有关详情，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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