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民办老师》中集第十五回
速成班才华初露
微力
上回说到学校派专人前往临江镇，暗地拜访王大山人。乘他们风雨兼程赶路的空隙，我们来说说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是怎样相识相爱结婚成家的。所有的婚姻过程都大同小异，所有的爱情故事都动人心弦。这个故事说起来也挺有点浪漫。一个十八代农民的儿子，怎么能夠同世代大地主大军阀的女儿成亲结婚呢？还是中国那句老话，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先说天时。自从外公被打靶之后，外婆全家都抬不起头，整天提心吊胆，夹着尾巴做人。走路都溜着墙根走，看人也是用余光斜视，一遇上对方的目光，立马就曲里拐弯。说话也是低眉顺眼轻言细语，如同蚊子嗡嗡。对方一开口，马上就消声无语。母亲那年芳龄二八，按理说也是豆蔻年华风姿绰越。可惜时运不济，一切推倒重新洗牌。再也不敢摆小姐架子，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平时从不出门，偶尔出门办事，也是低头快走。不敢看人，不敢说话，更不敢笑。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像是小老太太一样。这就是天时，任何人都拗不过。如果不是改朝换代，堂堂胡家大小姐，还用得着去找饭碗谋生计?读什么破师范当什么孩子王?从古到今，天底下最说不清楚的，就是命运和婚姻。再说地利。外婆本想要母亲去省城女子读书，一打听，学校已经取缔了。上面说那是反动敌对势力办的，主要是培养女特务女间谍。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另作打算。离铜鼓最近的就是萍乡师范，那时萍乡铜鼓新余都归宜春管辖。不像现在，三个地方各自独立，不相往来。像大海里的漂流瓶，根本就没机会到一起。这个就是地利。最后说人和。前面两个是大气候，后面这个是小环境。那时中国刚刚解放，大批工农干部，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特别是那些乡村泥腿子，裤腿还未放下，就来掌权行令，不免手忙脚乱，谬误百出。基层工作比较繁忙琐碎，不允许他们进行全面系统的学习。上面实在是有点头疼，便指示师范学校因地制宜，办起了文化速成班。短的两三个月，长的一年半载，结业颁发毕业证书。学校除了正常招生，负责培训工农干部，还面向社会招收学员，培训师资力量。母亲正好初中毕业呆在家里无事可做，便参照报纸上的招生简章，认真复习准备应考。师范学校，不外乎是些国学数学书法绘画，还有音乐舞蹈等。外婆既是校长又是主任，还是最好的老师。每天把课程安排的满满的，上午国学数学，下午音乐舞蹈，晚上书法绘画。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是连轴转。
国学主要是唐诗宋词，作文朗诵。其中朗诵是重点，最容易打动观众和读者，也最能体现国学水平和艺术表现力。那时已经开始流行新诗了，戴望舒的雨巷人人喜欢:数学的重点是打算盘。兰花指竹笋尖，看得见摸得着。三下五除二，四去六进一，噼里啪啦，很出效果。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算盘成了母亲的独门绝技，而且同婚姻还有一点点密切关系。音乐舞蹈是外婆的强项，当然是重中之重。一首歌一首歌的练唱，一个音一个音的纠正。那时社会上最流行的是四季歌，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还是志愿军军歌为好:至于书法绘画，外婆也有自己的想法。女孩子嘛，练点小楷画点花鸟，最多写点小隶书，娟秀斯文。千万别去写什么泰山金刚经北魏墓志铭，光听那名字就吓死人了。接下来作了两件漂亮事情。一是到城里最好的照相馆，拍了一张半身标准照。细腻光滑的皮肤，清澈见底的眼睛，恰到好处的笑意，洁白细密的贝齿。白色的衬衫，飘着两条蓝丝带，乌黑的头发，点缀一个小发卡。二是认真填写报名表。大多数人都是不加思索拿来就填，大笔一挥草草而就。结果不是空位不够，就是涂涂改改。母亲的表格是先打草稿，确认无误后方正式填写。照片不错，表格不错，考试不错，面试不错。招生老师连连点头如鸡啄米:人才啊人才!人才不人才有时很难说，不过那句话说得好:机会总是赐给那些有准备的人。母亲顺利录取在萍乡师范一年制师资速成班，还阴差阳错当上了班干部。先是学习委员，后是副班长。本来还要培养入团，一查档案，问题挺大，只好作罢。母亲多才多艺，为人处事低调，颇得老师同学喜爱。当班干部有个好处，就是经常参加各类社会活动。那时最多的活动，就是向苏联老大哥学习，周末组织晚会酒会舞会。同当地驻军官兵联谊，同那些工农干部联谊。威士忌布拉吉喀秋莎还有列巴，三套车山楂树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舞会上，乐声渐起，灯光摇曳。那些工农干部，看见这些年轻美貌花枝招展的女学生，两只眼睛瞪得像是一对铃铛，两条腿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迈。有些女学生，也羡慕那些工农干部有权有势，有钱有财。正如三国演义里说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于是乎，校园里就上演了一出出丑态百出滑稽可笑的活报剧。凭心而论，母亲在班上不算是最漂亮的，也不算是最活跃的。最漂亮的女孩，是交际花文艺委员柳曼，长得如同新华书店那些画上的美人儿。性格也像其名字一样，张张扬扬枝枝蔓蔓。尤其是舞会上裙裾旋舞，光彩照人，不知隐藏了多少春光。柳曼每天都很忙，请她吃饭跳舞看电影的人多了去，往往要排大队排长队恭候。人若太忙就难免出错，进校不到半年，柳曼的肚子就被弄大了。其实大了也不算个啥，问题是不知是谁弄大的，这个有点麻烦。这些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他一个个赌咒发誓，什么今生今世海枯石烂。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也靠不住。弄不清楚孩子他爹，柳曼也没办法。只有哭哭啼啼，卷铺盖走人，最后不知所终。最活跃的是交际草劳动委员艾冬花。这名字不太好，乍一听好像是矮冬瓜。人长得也不咋滴，这么说吧，如果形容一个女人五大三粗，已经有点不尊重人家了。她倒好，除了腰粗腿粗脖子粗，还有皮肤粗喉咙粗，加起来就变成了五大五粗。矮冬瓜最大的优点是乐观，秋字下面加个心不知是愁字。看到柳曼穿布拉吉好看，她也弄一个捆在身上。别人笑，她也咧开嘴跟着笑，露出两个又大又黄的板牙。端起碗就吃，躺下来就睡，呼噜山响，口水横流，还爱说梦话。矮冬瓜的床上桌上，还有口袋书包里，到处都是男人送的小梳子小镜子小手帕，都没地方放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都是那些臭男人送的，不要白不要。说完嘻嘻一笑补充:要了也白要。矮冬瓜最后选择了部队司务长。人家送的礼物，都是靴子毛衣罐头奶粉，全是值大钱的。不料想，那家伙是个贪污犯，专门克扣战士们的伙食费。东窗事发，被遣送回了农村老家。矮冬瓜又羞又气，又怒又恨，白白耽误了大半年光阴。母亲那么多才多艺端庄斯文，自然也有不少追求者。只不过家中有情况，心里有事情，再加上年纪小，从不敢放纵自己，只把心思放在用功读书上面。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母亲师范速成班毕业，分配到新余县工作。毕业能回到祖籍工作，毕竟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51年夏天。高音喇叭里,郭兰英的甜美嗓子，永远不知疲倦地高唱:母亲满心欢喜，同其他几位同学，兴冲冲来到教育局报到。毕业生名单和档案材料早就到了人事股，具体分配方案也已落实。所谓报到，只是履行公事，交接一下。母亲那年十七岁，正值芳华妙龄，美貌可人。身穿白底蓝花的布拉吉，挽一个松松的马尾辫，浑身洋溢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青春气息。先递上介绍信，再两手捧着毕业证给人看，生怕别人不知道。暑假里，全县公办老师集中在县城搞培训，各乡正在分组讨论。母亲分在罗坊小学，作语文教员兼教音乐课。她背着行李，挺着胸脯，直接找到学习讨论所在地。母亲在门口一亮相，犹如一道闪电，刹那间划破夜空，光芒四射。又如一阵春风，拂面而来。室内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母亲，仿佛看见仙女下凡一般。那时节一个乡只有一所小学，公办老师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位。女老师更是凤毛麟角，年轻貌美的几乎绝迹。父亲是校长，此刻正在主持讨论。虽然知道今天有新老师来报到，但见到母亲的样子，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全场掌声响起，热烈而真诚。父亲迎上前去，伸出双手:欢迎欢迎!旁边一个颧骨高高精瘦如猴的男人，赶紧接过行李:这是我们校长!接着又自我介绍:我是主任，姓侯，就叫我瘦猴吧!
下面就一阵哄笑声。母亲也微笑着点头致意，顺势打量了一下校长:二十五六岁，高高个白净净挺文气。洁白的衬衣，扎在深蓝色长裤里，显得紧紧扎扎干净利落。脸上带着微笑，亲切而又自然。话语不多，恰到好处。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校长准备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讨论。下面的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一片嘈杂，看样子是安定不下来了。校长随机应变临场发挥，说道:下面我们请新来的老师，作一个自我介绍吧!这话大家都爱听，掌声响起如雷震动。母亲见过大场面，也不客气推辞，也不扭捏作态，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各位老师，大家好!我叫胡松云，今年十七岁。师范刚刚毕业，非常高兴能有机会和大家合作共事。希望大家多多帮助!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实在，不过大家觉得有点不过瘾。整天学习讨论枯燥无味，哪有年轻姑娘水灵可爱?果不其然，瘦猴主任说话了:听得哇师范毕业咯宁，吹拉弹唱样样恰价。今呀来表演一哈，让俄们开开眼珠。大咖哇要不要得哦?瘦猴主任的新余普通话，不是走火打死人，就是涨水浸死人。加上滑稽可笑的动作，还有挤眉弄眼的样子，逗得下面的人忍俊不禁，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齐声起哄:好，要得，要得!母亲并不惊慌，只是用眼睛瞄了瞄校长，算是征求意见。校长也没说话，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也算是鼓励。母亲便笑着说:我给大家唱一支歌。乐器在箱子里，我自拉自唱吧。母亲打开藤条箱，取出二胡调好弦，拉起过门一亮歌喉:积极向上的歌词，慷慨激昂的旋律，优美甜润的歌喉，把大家都感染了。这个歌那时也很流行，基本上人人都会唱。大家全都扯开喉咙，跟着节奏拍着巴掌一起唱，气氛热烈火爆。隔壁的老师，也被这歌声吸引过来了。或趴在窗户上，或挤在大门口，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开头还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最后大家忍不住都唱了起来。越唱声音越大，越唱人数越多，整个培训场地的人，全都围了过来。连不会唱的人，也在那里瞎起哄。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母亲这一亮相，获得了大量的点赞，成了免费的广告。人还没到学校，全县已经传遍:新来一位女老师，转眼九月份开学，母亲闪亮登场。担任一年级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还有一到六年级12个班的唱歌课。母亲白天教孩子，晚上教老师，礼拜天就教乡干部。教他们拼音识字朗读写毛笔字，教他们唱歌跳舞扭秧歌还带化妆。校园里到处都是母亲优美的歌声，还有花蝴蝶般的身影。母亲走到哪里，就把歌声笑声带到哪里。一学期下来，母亲的语文课唱歌课，还有班主任工作都获得了巨大成功。老师学生和家长一致好评，评为优秀班主任优秀教师。校长亲自登台，颁发奖状佩戴红花，那时不流行红包。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
1952年新年钟声即将敲响，学校新年晚会也徐徐拉开了帷幕。这个晚会从统筹策划到创作排练以及化妆演出，都是母亲一手操办。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晚会既是母亲的处女作，也是巅峰之作，同时还是谢幕之作。报幕员女孩一身碎花布拉吉，袅袅婷婷笑意微微上场，后面跟着是一身军装英气逼人的男孩子。他们环顾四周玉齿微启:全校师生同志们，贫下中农同志们，大家新年好!罗坊小学1952年新春文艺晚会，现在开始。浏阳鞭炮噼里啪啦响起，一串串火光闪烁，硝烟弥漫。锣鼓喧天咚咚咚咚呛，敲得人心慌慌意乱乱，神魂颠倒。唢呐高亢激昂，吹起了迎宾曲。二胡慢慢悠悠，拉起了采茶调。掌声笑声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杂而不乱，热而不闹。破庙改建的大礼堂挤满了人。最前面是乡里领导和本校老师，那时领导和老师平起平坐。中间是12个班同学，码得整整齐齐，横平竖直。两侧分别是那些登台表演同学的家长和亲属，半下午就从十里八村赶来。最后面吵吵嚷嚷叽叽喳喳的，是镇上居民或者附近乡民。那时也没有舞台灯光，也没有布景道具，更没有音响设备。有的是热情洋溢，精神饱满，上下同步。台上是齐唱合唱领唱轮唱分部唱，台下是瞎唱混唱乱唱全场都唱。唱得地动山摇石破天惊，唱得汗水淋漓周身通泰。
下面依次是歌来舞去，刀光剑影轮番上场。什么大合唱小合唱表演唱，什么活报剧快板书三句半，什么对口词群口词锣鼓词。观众们一个个看花了眼，拍红了手，笑出了声。演出空前的成功，达到该校历史上最高水平。最后谢幕时，谁都没有想到来了一个小高潮。校长主任上台祝贺演出成功，瘦猴面向观众突然发声:今天的节目好不好？下面一片欢呼:好!瘦猴又说，再来一个，要不要?下面又叫:要!瘦猴左手拉住校长，右手扯过音乐老师，笑眯眯的说:下面有请校长和音乐老师，合唱一段黄梅戏天仙配，大家鼓掌欢迎!那时上下级关系很融洽很随意，不流行说什么美女帅哥。瘦猴主任这么一招呼，下面立马炸了锅:天仙配，来一个!天仙配，来一个!母亲才十七岁涉世不深，也没想那么多，乐呵呵的说:唱就唱呗。校长稍稍有点迟疑，因为这段戏曲有点那个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概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味道吧。自己倒没什么，人家还是小姑娘呢，合适吗？台下的观众已经被点燃了，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天仙配，来一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那气势明摆着，两人不唱上一段，那是决不罢休。这个有点像是逼宫，只有两个选择:是还是否。是就开唱，无话可说。否就开脱，找理由找说辞:不会唱啊，感冒啦，换过一首或者下次再说。总而言之，你必须对观众有个交代，要不就像俗话里说的，下不了台。
校长依然微笑着，注视着母亲。眼神里有很多很多的意思，主要是征询母亲的意见。母亲也微微笑着，点头应允。唐诗此时无声胜有声，大概就是这个境界。就这么一刹那时间，两人迅速统一意见，并高度达到一致。母亲转身面向观众，笑意盈盈说道:谢谢主任点将，谢谢观众厚爱。今天有幸与校长一道，给大家合唱一曲，祝大家新年快乐，花好月圆，人寿年丰。几句话说得大家热乎乎的，台下又是噼里啪啦的掌声，充满期待。母亲向拉二胡的老师点头示意，音乐声起。两人同时向前跨出小半步，很有名角登场的感觉。后面的演员自然成了陪衬，这阵势还是第一次见呢。过门拉得恰到好处，母亲一亮歌喉领先开唱:校长不甘示弱，也悠悠跟了上来。雄浑的男中音，还带点磁性:就这么几句唱词，加上几个简单动作，就把观众们的胃口调动起来了。那时刚解放，人们审美要求不高。特别是乡下地方，偶尔能看到瞎子戏猴子戏，花鼓戏采茶调就算不错了，黄梅戏那是很难听到咯。校长是吉安高师毕业，虽然吹拉弹唱比不上母亲那么专业，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再加上下面掌声笑声喝彩声一烘托，还有二胡咿咿呀呀的伴奏，那感觉不知不觉就上来了。黄梅戏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故事贴近生活，有人间烟火味。曲调简单，好听好记，容易上口。动作也不复杂，无非是走走台步转转圈圈。只要听上几遍，就自然而然会哼会唱，因而流传甚广。故事家喻户晓，演员也都认识，地盘大家熟悉，气氛热烈饱满。演员那就更加来劲了，简直是眉飞色舞，如鱼得水。台上台下联通互动，直把晚会推上云端。最后一个旋转造型，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无论是唱腔还是身段，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达到了天人合一，无与伦比。台下的观众都看傻了，瞪大眼睛张开嘴巴，一时忘了鼓掌。半晌才回过神来，拼命拍巴掌，都忘记了疼。终于散场，大家迷迷瞪瞪走出礼堂。天空飘着雪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空气真好，新年真好，青春真好!1952年，欢呼着，旋转着，向我们拥抱而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刘伟力，江西新余人氏。少年轻狂取名过大，后改微力戏称微哥。
一不小心成了书画家。篆隶古朴厚重，草书奔放大气。绘画作品笔墨清新，尤擅山水竹荷。
最神仰是玄学家。遍访名山大川，苦研古方秘籍。尤擅相字测字，临场每有奇效。
勉强也算是作家。出版《现代公共关系》、《到深圳求职》等书籍多种。姓名联格调高雅，堪称一绝。目前正撰写教师四部曲:民办教师，公办教师，特区教师，美国教师。
最动人处为人豪爽，谬语憨笑，交游天下。人无贵贱，只为投缘。万物有灵，皆有因果。
2013年《中华国粹》封面人物。《中国收藏》誉其为一一实力派，国学底，文人气，多面手 。
编辑：杨来治（河南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