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蟒岛甩鲅鱼的回忆

原创:李德兴

乌蟒岛的每年“十一”前后,正是甩鲅鱼的大好季节。

星期六下午,我们三位男教师在一起议论,吴老师说:明天是星期天,如果有船去大坨子钓鲅鱼,那才过瘾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孙老师听后来了兴趣,放学后,立马去找大队书记,软磨硬泡,好说歹说,书记总算答应借给我们一条三人班子、摇櫓的小船。

第二天早上不到三点钟,我们便摇船出海。

大坨子是离乌蟒岛最远的最东面的一个坨子。就是因为远而起名叫一一大坨子。

靠摇橹去大坨子,就是顺风顺流,也得一个多小时。如果是逆流,那可就难说了。

三个人在同一条小船上钓鱼,面临问题很多。谁当把头,谁就掌橹,谁也就说了算。吴老师当把头?他没经验。让我当把头那更不可能。这个重担只有落在孙老师的肩上。

孙老师一米六八、九的个儿,别看他个不高,粗胳膊粗腿,大手大脚,有把力气。在学校,他语数音体美劳课都能胜任,吹拉弹唱样样通。在家里,洗衣做饭样样会。还懂海,会钓鱼,确实是个多面手。

这么一说,船长、把头的角色,非孙老师莫属了,他也当仁不让。

把头的位置已确定在后仓,是船上最好的位置。再就是前仓,那是吴老师坐的位置。都不愿坐的中仓位置,毫无疑问是我的。谁叫咱年纪小,还是个新手了。

船上的分工已完毕,剩下的问题就是向目的地出发一一大坨子大江。

我们这次是去钓鲅鱼。钓鲅鱼与甩鲅鱼根本不同。甩鲅鱼,在江头上甩,也可以在船上甩,而钓鲅鱼只能在船上钓。

在船上,当看见鲅鱼起排时,得用甩钩;当鲅鱼在水底时,应采用钓钩。

到底采用什么方法弄鲅鱼合适,那得根据实际情况,灵活采用不同的方法才行。

多亏了我们三个人都会摇櫓,孙老师摇累了,我来换。我累了,吴老师再换。摇櫓的活也太累了,一张櫓分櫓杠和櫓板两部分。入水部分叫櫓板、也叫櫓坯。櫓坯宽约五六公分。摇櫓是左一下,右一下,橹坯在水里也是左一下,右一下,小船才向前一尺。距离大坨子少说也有二、三千米,那得摇多少时间才能到达,可想而知。

我们虽然都会摇橹,终归不是渔民出身,没有耐力,摇不长时间,便累得气喘吁吁,手掌也磨发红了,火辣辣地痛。还没到目的地,我和吴老师的手掌心已起水泡了。

不服气不行,别看孙老师的手指又短又粗,可人家手毛皮没坏,俨然就是一双老渔民的手。

你再看看吴老师的手,手指细长,细皮嫩肉的,不起水泡才怪呢。

天还没亮,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一大坨子大江。

在学校,吴老是老大,我们都听他的。在船上,孙老师是老大,我们必须听他的。因为他懂风,还懂流水,又会看“山照”。

孙老师边摇橹,边看“山照”。

“山照”,是当地渔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种在海上定位的土方法,相当于现在的“卫星导航”或“定位仪”。

那个年代根本没有这些先进的仪器,那儿有鱼,全靠老渔民在钓鱼过程中,长年摸索总结出来的几百个甚至相千个钓鱼的“山照”。而这些“山照”既无文载,也没记录。全在老渔民脑子里装着,一般不告诉别人,留着自己用或传给儿子。

老辈人常说:“渔奸、渔奸”就是这个意思。现在的渔民也一样。

看“山照”,首先眼神好,看得远,一般是看坨子上的一个固定物,再看岛上的一个固定物,加上船的位置,三个点组成一个三角形,那船的地方就是下钩的地点。船顺流而下,也就是海底礁石的位置,不管什么鱼,都喜欢在海底礁石周围寻食活动。也就是钓鲅鱼的最佳线路。

所以说,找到海底的礁石,也就有可能钓着鱼,如果海底是沙子或者是烂泥,那肯定没有鱼。

看“山照”,其实就是找海底下的礁石。

孙老师看完“山照”后,说:“下坠!”。

在船上钓鲅鱼讲究可多了,新手上船根本不懂。就连下坠也是有顺序的,不是你想下就可以下的。一般是后面掌橹的把头先下坠;稍等会儿,中间的人再下;最后下坠是前头的人。这样有顺序地下坠,三人的钩才不至于挂在一起,线也不容易缠绕。

船顺流而下,我们三人分先后顺序分别下坠。坠下到海里,你不能在那儿等鲅鱼上钩,要引诱它上钩。

鲅鱼坠本身的形状就像是一条小鱼,你得让鲅鱼坠动起来,像似一条急于逃命的小鱼,有鲅鱼经过时,它就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一口咬住小鱼,其实咬住的是鲅鱼钩。

当鲅鱼坠快沉到海底,还没到底时,你要快速向上收线。线收既要快,还要稳。这样,才能诱骗鲅鱼上当。当线收到离水面约七八米时,鲅鱼还没歹钩,就再次放线,让坠继续下沉。只要鲅鱼不歹钩,你就得收了放,放了再收,重复这同一个动作。

这一流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三人谁也没“蹚歹”。“蹚歹”是方言,意思鲅鱼没咬钩。

虽然我们都没有钓着鲅鱼,可还得照旧上流,得重新顺原路摇到下坠的地方去。

上流摇櫓的活那是咱伙计的事,我主动到后面去换孙老师摇櫓。顺流而下,快。逆流而上,难。我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摇到地儿。这时,孙老师看看“山照”后,才接橹。

在后面当把头掌橹是很得意,其实也不容易,又得摇櫓,还得收放线,比我俩累多了。

第二流开始了。

我们还是按照第一流的先后顺序下坠。

孙老师首先收线,也就是往上收了三四米的样子,他大叫一声:“歹钩了!”他这一叫,我一惊,马上认真地收线,也就是在收七八米时,我突然感觉线一紧,手也抖,马上重了起来,这是鲅鱼歹钩症状。我马上紧张起来,心跳加速,激动得我也大叫:“歹钩了!”我刚喊完不久,吴老师在前面也说歹钩了。

在同一条船上,一流三人都歹钩了这种现象,老渔民们并不感到奇怪。不过发生在我们三个人身上,那真是太难得了,兴奋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鲅鱼原本以为歹到嘴里的是条小鱼,没曾想竟是鱼钩。它又痛又气,拼命地挣扎,想逃走,因此,这时候,你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能跟它硬来,要采取你拽我松,你松我紧的办法来对付。尤其遇到条大个儿的鲅鱼,更得小心,千万别让它跑了。我慢慢地收线,心里却紧张的不得了,就害怕一不小心让它给跑了。

在船上,三个人同时都歹钩了,船也无人管,顺流漂泊。我们都在各自忙自己的那条鲅鱼,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

我小心翼翼地收线,鲅鱼拉着鱼线,痛得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我连急带怕,累得满头大汗时,只听“扑嗵”一声,我判断,孙老师钓的鲅鱼拽上来。

鲅鱼在船仓里乱扑腾,溅了我一脸水。孙老师这才腾出手来摇櫓,船才不至于盲目地顺流漂泊。这样一来,我们拽鱼能轻松些。我双眼死死地盯着水面,判断鲅鱼快上来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加倍小心,防止它往船底下钻,那可就麻烦了,一旦鲅鱼跑了,后悔可来不及了。

我紧紧拽住鱼线,看见了,看见了鲅鱼头了。在这关键时刻,一定要沉住气,千万别慌张。我双眼紧盯着快出水的鲅鱼,并住呼吸,全神贯注,就在鲅鱼离开水面的一刹那,我顺势沿着船帮把鲅鱼拽到船仓里。我手里的线还没来得及松开,船仓里的鲅鱼已脱钩了,在仓里又蹦又跳。我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鱼钩挂鲅鱼的下巴额上,所以很容易撕裂,十条有五条拿不上来。如果鱼钩勾在鲅鱼嘴的上额,那就保险了。

好险呀,要是我稍犹豫片刻,动作再慢点,鲅鱼完全有机会逃脱。

看着船仓里活蹦乱跳,发着蓝光的又肥又大的鲅鱼时,心里别提多美了,真的比吃蜜还甜。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船钓的第一条鲅鱼,你说说,我能不高兴吗?

我和孙老师的鲅鱼都拽上来了,就剩吴老师的那条鲅鱼还在继续往上拽。

我赶紧挪地方给吴老师,因为鱼仓就一个。

我边抹手,边看吴老师拽线,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在心暗自助力。吴老师拽的很吃力,我判断这条鲅鱼不会小了,要不然吴老师怎么会手忙脚乱,咬牙瞪眼地一下一下子向上拽,还不时地放线。种种迹象表明,吴老师肯定是钓了条大鲅鱼。

我看着吴老师拽线,心里紧张的不得了,就怕鲅鱼跑了。

吴老师拽一会儿,停一会儿。我已感觉到鲅鱼要出水面了。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我们钓的鲅鱼是头先露出水面;而吴老师拽的鲅鱼是尾巴先露出水面。

等吴老师把鲅鱼拽上来放在船仓里时,我们都明白了,吴老师不是钓的鲅鱼,而是鱼钩勾在尾巴上拽上来的。

鲅鱼并不大,这就是吴老师为什么那吃力才把这条鲅鱼拽上来的原因。

我们三个人一流每人都钓上一条鲅鱼,对面的老渔民看见后,眼红了,马上一张橹一把桨摇过来,抢在我们前头。

我们只有一张橹,哪能跟人家比?只好跟在他们后面上流。

要想当好一位称职的把头,首先必懂风、懂流.、会看“山照”,还得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要不然,我们在此地三人同时都钓上一条鲅鱼,他们怎么知道的?这就是本事。

在一天当中,潮涨潮落需要十二个小时,在这十二小时中,流水也是不同的。满潮时是西流;刚落潮时就变成西南流;而后又变成南流;潮水快枯时是东南流;潮水枯了才是东流。

潮水开始回头了,原是东流就变成了东北流;而后是北流;.西北流;满潮时,又是西流。以此循环。

流水的变换,你也跟着流水的变换来选择不同的“山照”来钓鱼。

老渔民船先到地点,船上只有俩人,他们先下坠。

等我摇到地点时,他们已经在下游了。一路上,我并没有看见他们拽上鲅鱼。

孙老师又看了看“山照”后说:“下坠!”我们按照先后顺序下坠。

我把坠扔到海里不久,线就乱成一个线团。我那个急呀,越焦急,越解不开。

“歹钩了”。孙老师声音很小。他不说便罢,他这一说,我更慌了,也不管线乱了,带个线团往海里放。

吴老师在前头也说:“歹钓了”!

我这真是慌上加急,满头是汗。急,急中生智,我立马收线,把乱的线团用刀割去,然后再接上。等我一切完成后,人家俩人鲅鱼都拽上来了。

我这个气呀,不能怨别人,谁叫咱线乱了,别说没钓到鲅鱼,连鲅鱼坠还没下水。

这一流很快也就过去了。

我们得抓紧时间继续上流,中午时,又换流了。万变不离其中,我们至始至终是围着大江周围在钓鲅鱼。

在船上钓鲅鱼,除了经验外,还有很大成份一一那就是“运气”。要不然,同在一条船上,人家就能钓着鲅鱼,而你为什么就钓不着?

这一流刚放不久,不曾想,吴老师首先钓上一条鲅鱼,打破了一往掌櫓人先歹钩的常规。接着,我也蹚了个歹,可惜跑了。由于上一流,我没钓着鲅鱼,失去了信心,再加线是重接的有疙瘩,也不顺手,因而提不起精神,所以失去机会。

我们每上一流,三个人总能钓上几条鲅鱼。你说怪不怪,一流下来,说不歹钩,连歹都不蹚。说歹钩,鲅鱼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三个人一齐歹钩。

这一流下来,孙老师刚收两三米,便大叫:“歹钓钩了”!我正集中精力收线,没想到,孙老师又纯又响亮的声音,还把我吓了一跳。

我边收线,边瞅着孙老师吃力地收线的样子,我估计这条鲅鱼肯定不会小了。要不然,他不会收了几米后,又放几米。收了放,放了又收。

我光顾看孙老师收线了,手中的线突然一紧,还把我吓了一大跳,鲅鱼也歹钩了。我快收两下,就觉得很轻松地,没费多大劲,一气把鲅鱼拽上来。

你猜是怎么回事,原来鲅鱼把鱼坠吞到肚子里去了,所以,它就像一条死鱼似的,无力争扎。

孙老师还在那一下一下地往上收线,从孙老师的面部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很累,也很紧张。连我都替他捏把汗。

吴老师把线收上来后,急忙到后面去摇櫓向前顶,便船不能顺流快速后退,让鲅鱼线尽量保持在上下位置,减轻孙老师的压力。

快了,快了,鲅鱼快出面了!我已看到鲅鱼头了。此时才是关键时刻,一不留神,就可能前功尽弃。我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孙老左手拽着线,右手拉住线与钢丝的连接线,挺胸用力,顺着船帮拖上一条又亮又肥的大鲅鱼。刚放在仓里便脱钩了。这条鲅鱼也太大了,能有十多斤重。鲅鱼疼得在船仓仓里上窜下跳,眼看要蹦出仓外,还是我反应灵敏,眼尖手快,奋不顾身,扑向船仓,用胸膛压住要逃跑的鲅鱼,这才有惊无险。

西边的太阳离海平面有一人多高,潮水已满,正是下西流的时候,回家正好顺流。

孙老师让我缠线,准备回家,还有一个多少时的路程。

我线缠完后,就觉得手指火辣辣地痛,伸手一看被线勒了好几道口子。吴老师也好不到哪去。只有孙老师的手完好无损。

在回来时,我照样三人换班摇。剩下的是如何分配鲅鱼的问题。三个人共钓了十条鲅鱼。一人三条,还剩一条,而且还有条特大个的。

孙老师让吴老师分。吴老师不愿意。孙老师又让我分。俗话说:“能当争手,不当分手。”我肯定不愿意,也没法分。

为了躲避分鱼,我主动换孙老师摇橹,目的是让他来分。

我和吴老师都在看孙老师总么分法。他把大小差不多的九条鲅鱼分成三份。剩下的一条能有十多斤重的鲅鱼怎么办?

你想不到,吴老师也想不到,我更想不到。只见孙老师从后仓里拿出一把菜刀,先在鲅鱼身上割三道印,大约分成三份,然后再用力,割三刀,又分成三份,分别放在三堆里,就变成每份是三条半个鲅鱼每人任选其一。

孙老师真聪明,这才是最佳的分配方法。

后来,吴老师调走了。乌蟒小学三位男教师的故事也到此为止。

此事迄今近五十年了,当年朝气蓬勃敢想敢干的小伙子,如今则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我每当想起当年在大坨子大江钓鲅鱼的情景,心情还是难已平静。事到如今仍然历历在目,那是我第一次在船上钓鲅鱼,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船上钓过鲅鱼。要是有的话,那一定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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