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年新,疫假圈家有月,折叠于围栏之内。要么不相见,相见不相离,百无聊赖方能花样叠出。有人蓄须,凭我六零后的审美,业已“蓄须明志”几十年,志虽未明而不再轻易更改设计。有人蓄发,周边理发店悉数歇业,板寸变中分,中分变披肩,二月二,轮不到剃头。有人蓄膘,吃喝有余而运动不足,待解禁之后,天增岁月人增肥,男则安禄山,春满乾坤猪满门,女则杨贵妃。所有选择,皆须承担结果,揽镜照面,富可敌国,自弃肥的样子,俨然一个胖鲁迅。之前以为饭局上大吃大喝蓄膘,现在看来在家小吃小喝反过之,对自我的重视,对生命的尊重,不出锅灶碗筷之间,由此在饭桌上熬过一年又一年。当下无人再以“吃了吗”见面问候,但吃喝仍是由头,美味浩荡而至,只是没了以之相匹配的胃口与食欲,也无人将话题引向精致的厨艺。花生米是蓄膘的小米,土豆是增肥的花生豆。莫说是人,家猫家狗喂得勤遛得少,自也蓄膘,可怜野猫野狗,少了爱心人士的顾及,普遍消瘦。平日自以为睡眠少,实则心在迷途,难以安眠。洞中七日,世上千年,几月几日星期几,已不再重要。工作期间,处在单位环境,歇息家中,依旧活在他人世界,所谓社会,群居而生罢了。停课不停学,停工不停产,好在卑微辛劳、虚耗精力的文字编辑,协作化程度不很高,适于《第三次浪潮》预测的居家办公。期间,竟未开一场会,未出一次差,直叫人质疑其重要程度。不再喜欢出发,便意味着垂垂老矣,面容老,声音老,想法不复年轻。年轻气盛,死不放过,宁可出外碰壁,不愿在家面壁,算是狼狈奋斗的样子。卸职入深山,隐云峰受享清闲,这清闲未必人人受享得起,通常看来,日子本该风风火火,生活无外热热闹闹。不时接到电话,闲聊而已,我则问候了几位武汉的熟人。人生难关处,有谁是对手,生固欣然,死亦天命,侥幸感油然而生,灾难面前,他人即自己。几位都是干净人,相信命运会眷顾他们。消闲妙品,莫如小说,此时应景读物,无外《霍乱时期的爱情》《鼠疫》两部,可惜远离虚构有年,均未读过。外界信息自微信悉数获取,中间屡遇真伪之辨,谣言不会向壁虚构,带有明确的倾向性,马可·奥勒留《沉思录》便说:“我们听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我们看见的一切都是一个视角,不是真相。”谣言揭穿,如谜底揭晓,检测着一个人的判断力及防身术,事态虽曰无力扭转,识别水准却能提高。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思之所深,在于祛疑,思之所浅,在于不疑。成见不能束缚,时髦不能引诱,透过轻描淡写、文过饰非,客观地认识世界,何谈容易,甚至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熟悉地段,也会时感迷惑。轻易他人,禁忌阻碍视野,而读书的好处正在于,总能发现当下的感受曾被某个人明白地解析,所遇难题早已记录在案,提高感知事物能力的同时,维护自己的思想。懦弱中带着勇气,忍耐中藏着反抗,看得出来,那些过度曝光事件的背后,有着藏心不挂嘴的指向。蓄须蓄发蓄膘,皆有形之蓄;蓄思蓄虑蓄仇,乃无形之蓄。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只因山河有恙,霉运难除。放眼望去,冬天划句点,有树柳先绿,窗外已现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