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妈难，新青年的妈更难，女新青年的妈难上加难 | 陈童·早茶夜读398
398丨家
陈童金句
最俗的爱解决最难的问题
当妈难，新青年的妈更难，女新青年的妈难上加难
文/ 陈童
大家好，欢迎收听早茶夜读，这周我们来读控诉原生家庭的模范小说《家》。
重新读《家》抓住我的不再是主角的爱情悲剧和反抗，倒是琴小姐的母亲张太太这个边缘角色让我眼前一亮，在《家》里，家长们是束缚人的封建旧家庭的的一座大山，年轻人要爱谁不让他们爱谁，要干嘛不让他们干嘛，满眼是乱点鸳鸯谱的婚姻悲剧，在这样一堆长辈里面，张太太虽然也是个满脑旧思想的母亲，却因为作为妈对女儿一点儿越界的骄纵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琴小姐是《家》里最闪亮的新女性，张太太则是既典型又不典型的传统母亲，她既是最疼爱女儿的母亲，在社会容忍范围内给琴小姐最大的自由，又是社会规范的卫道士，避免闺女越雷池一步，做了让人说闲话的事。
琴小姐和觉民觉慧讨论进男学堂的事，琴小姐一点儿都不担心妈会反对，因为“她一定会答应我，只怕婆会反对，还怕亲戚说闲话”，除了觉民觉慧，其它人大概也是会反对的。而觉慧作为对流言敏感度比较低的直男，反问“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读书是你自己的事，况且你又不是我们家里的人！”琴又解释“你们不知道为了我进一女师，妈受到了不少的闲气。亲戚们都说，这样大的姑娘天天在街上走，给人家看见像什么样子，简直失了大家的闺范。五舅母去年就当面笑过我一次。我一点也不觉得什么。然而妈却苦了。妈的思想完全是旧式的，虽然比另外一般人高明一点，但也高明不了多少。妈爱我，所以肯把责任担在自己的肩上，不顾一般亲戚的闲言闲语。这并不是因为她相信进学堂是对的。……进学堂已经够了，还要进男学堂，同男学生一起上课！你们想，我们的亲戚中间有哪个敢说这件事是对的？”琴愈说下去愈激动，伸直身子，两眼发出光芒。
在婚姻大事上，跟因为私人恩怨拆散梅表姐和觉新的两个妈相比，张太太也显得有人情味的多，钱伯母给琴小姐说媒，男家家里很有钱，子弟也还漂亮，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家底儿厚，家里有的钱一辈子也吃不完，嫁过去尽可以享福，钱伯母怂恿她答应这件亲事，但是张太太想到琴小姐一定不愿意，所以索性谢绝了。“我说你的年纪还轻，我又只有你一个女儿，打算过几年再提婚事。……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我想还 是把你早早嫁出去的好，免得你天天闹什么新花样，将来名声坏了，没有人要你”张太太慢慢地说，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疲倦的微笑。
琴小姐让张太太不要在意别人的闲话，张太太沉默了一些时候，然后颓唐地说：“以前我很有胆量，可是如今我老了，我不愿意再听亲戚们的闲话。我很想安静地活几年，不愿意再找什么麻烦。你看，我也并不是丝毫不体贴儿女的母亲。你爹死得太早，就剩下你一个女儿，把责任都放在我的肩头。我不曾要你缠过脚，小时候就让你到你外公家跟表兄弟们一起读书。后来你要进学堂，我又把你送进了学堂。你看你五舅母的四表妹脚缠得很小，连字也不认识几个。便是你大舅母的三表妹，她很早也就不读书了！我总算对得起你。”她还想说下去，可是身体的疲乏使她住了口。她默默地望着琴，看见琴的绝望到差不多要悲泣的表情，又觉得不忍，于是温和地说：“琴儿，你去睡罢。好在时间还早，那是明年秋天的事，我们将来再商量。我总会替你想办法。”琴悲声答应了一个“是”字，失望地走出来，穿过小小的堂屋回到自己的房里。她失望，但是她并不抱怨母亲，她反而感激母亲曾经十分体贴过。
提到张太太常常带上疲倦的形容，爱和思想冲突的痛苦何止发生在年青一代身上，也同样发生在年长一辈的身上，甚至后者更为剧烈也不可知，年长者有权，年轻人更会表达声音更大，在二元对立之间，还有更多摇摆的父母，新潮对年轻人意味着新鲜和新天地，对旧人却更多是破坏的恐惧，在对立之外，家庭与个人还有没有别的关系和想象呢？和父子刚硬的冲突不同，母女之间的冲突更韧也更复杂，在旧时代，这关系既有早晚要被婚嫁分开的deadline，又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这一分一合的张力，让母亲和女儿之间既疼的紧又管得严，偏废了一方都有遗憾。张太太偏向了疼的紧一边，但还是限制着琴小姐的自由，不让她成为脱缰的野马。这是当女新青年的妈不容易的地方，爱的边界可以无限扩大，社会的宽容度却不会简简单单随主观摇摆，但也许正像琴小姐感受到的那样，理解很难，体贴就够。
家是这样复杂力量的冲突和融合，所以《家》才是这样一本读不完的书，再读《家》，更能体会杨老师说的巴金与张恨水在租书摊上租金相同的受欢迎程度，热烈、真诚、饱满的小说有理性客观的哲学小说远远不能替代的魅力，哪怕他人物流于简单，人到底是感情和经验动物，固然有很多道理可讲，但又有更多道理不能解释的融合和理解，最俗的爱解决最难的问题。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我们下期再见。
本周主题书
2019.9.09~2019.9.15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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