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天池林场记
·故人旧事2020·
南江天池林场记
作者:贺 岩
天池林场,位于大巴山深处南江县天池乡张家梁。山梁于万山丛中拔地而起,悬崖高耸,四壁如削,朝云暮雨,雾绕烟笼。如破浪巨舰,似入海蛟龙。
上世纪六十年代,有渝州知青九人,背负行李,辞别亲友,辗转千余里,落户张家梁,与四位本地社员携手,创建了“南江县天池林场”。
名曰林场,实则无林无树、缺柴少菜,仅有十来亩“望天田”、“不蛆土”罢了。五间半旧房,也是向一富农“租借”而得。
面对艰难环境,众知青誓言铿锵:以苦为乐,定将张家梁变成十里果园。
为实现誓言,知青应做之事他们都做过,别的知青不敢做的事他们也做过。
开荒犁田栽秧挞谷,肩挑背磨越岭翻山。
风霜雨雪饥寒交迫,骄阳如火舌燥口干。
老鼠舔脚,长蛇卧铺,陆海空三军出动,问林场谁是英雄?
骄阳似火,北风刺骨,春夏冬寒暑易节,愿天下同此凉热!
熬桐碱,烟熏火烤,满面尘烟;
染布料,酸碱蚀衣,十指蜕皮。
然命运无情,人生无奈。七十年代末,林场解散,知青们插队落户,天各一方。
天池知青离场时,将百余株已嫁接成活的果树桩头分送给附近社员,栽入各家自留地。几年后,这些树成了各家的“摇钱树”,有的至今仍在“摇钱”。呜呼!天可怜见,知青天池林场,遗爱尚存!
踏上张家梁的瞬间,本以为已经刀枪不入的老人们,禁不住心跳加速,泪花盈眶,今昔存亡混沌一团。老知青们东瞅瞅、西望望,四下搜索记忆中的过去。
他们在田坎上追逐疯打,往堰塘里扔土块。登上梁顶,对着蓝天白云高呼:“大巴山,我们回来啦——”
掬几捧井水,甘甜如饴;拈几株草花,插进发髻中、挂在衣襟上。
“老顽童”从路边树丛中突然跳出,吓得“老妹子”惊叫连声;更有甚者,干脆手拉手钻进密密的树林……
今日之张家梁,满目青山,瓜果飘香,楼舍俨然,缆线入户,岂是当年“十里果园”之梦想可比拟的?
然而,这些美好与知青何关?知青上山下乡几年十几年,究竟失去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上山下乡对国家对民族是害多还是利多?这些都是知青心中永远化不开的死结啊!
回到现实,经过冷静的考虑和激烈的争论,他们决定,集资在张家梁为天池林场建造一座纪念碑。
前排左起:袁长松、向邦英、黄丽丽、毛燕飞、杨正惠
后排左起:何文达、冯学良、贺盛才、曾显刚、徐光华、贺盛杰
与知青共同奋斗,教会他们劳动、生活、做人的四位本地社员早已过世,但他们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知青们的记忆里,他们是:
冯学良,男,天池林场场长,曾任天池乡乡长,早年是红军连长;
某某某,男,天池林场技术指导员,中共党员,早年是志愿军战士;
何文达,男,天池林场技术指导员,早年是赤卫队员;
汪国禄,男,天池林场技术指导员,早年是赤卫队员。
林场初建时,菜蔬匮缺,全乡社员每家每户送菜到林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天池乡的父老乡亲们,谢谢你们!请原谅当年的我们幼稚无知,少年莽撞,给你们带来的种种伤害。
当年天池林场的九位知青,已有二人英年早逝,但他们的魂魄依然眷念大巴山,眷念天池乡,眷念张家梁!第二故乡的亲人们,请留下他们吧!他们是:
袁长松,男,当年初中毕业,是共青团员;
贺盛才,男,当年初中毕业,1978年考入渝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从事记者、编辑工作。
逝者已矣,生者依依。天池林场的现存者谨记自己的使命:要为与共和国同诞生、共艰难的一代知青留下真实的记忆,以供后人验证。
天池林场的现存者:
杨正惠,女,当年小学毕业,共青团员;
黄丽丽,女,当年初中毕业,共青团员;
毛燕飞,女,当年高中毕业;
向邦英,女,当年初中毕业,共青团员,后曾任南江县革委会委员;
曾显刚,男,当年初中毕业,共青团员,现任重庆铁山坪辣子鸡总店董事长;
徐光华,男,当年初中毕业,后任重庆化工集团副总裁,企业家,中共党员;
贺盛杰,男,当年初中毕业,1978年考入渝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从事教学与写作,代表作有百万字长篇小说《凡尘天歌》、策划《重庆知青简史》、主编《故人旧事》等,现任故人旧事文学社主编,华夏知青作家学会副主席。
一日下乡,终身知青。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2020年7月13日
作者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