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位琼散文三题
1、路 遇
人的一生，其实有许多中转站。不管你乐不乐意，它都是你必须经历的。有的人一生，也许就锁定在某一个位置生活。安逸也好折腾也好苦闷也好，总之那个地方是你最初来的地方也是你最后走的地方。无论你怎样挣扎，接受或者不接受，都是没有用的。我起初不相信这样的活法这样的人生，但是突然在某一时刻，我相信了。那还是二十多年前，我有一次路过贵州的一个小山村。那山村前后左右都是大山，抬眼望去除了天空云彩，就是没完没了绵延起伏的大山了。当时我就想：人要是出生在这种地方，该是个怎样的生活状况呢？前不见村后不见店，除了山还是山。而那些转来转去的山几乎都是相似的，就象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样。车子在山里转了许久，也没转出个什么头绪来。好不容易看见前面有房屋人烟了，车子却被迫停顿了下来。原来这条细细窄窄起伏不平的小路前面，有一截地面被人挖断了。所有赶路的车都没办法过去，全都停在了路这边。如此一字儿渐渐排下来，也成了一个几十辆车的车队。下午三点左右，大家都急于赶路。当时又是夏天，虽然大山深处不算太热的难受，但时间长了也熬成了一人一身汗味儿。只见前面断路的地方，一个精瘦的头发稀疏、胡须长长的老头模样的人，穿一坎肩背心和短裤，脚上的拖鞋也似乎快到一扯就断的地步了。那人手里拿一把锃亮的镰刀，凹进去的双眼露出凶光，他就那样一手镰刀一手叉腰站着，老远就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与这人一字儿排开的，是这个村里与这老头样子差不了多少的老少爷们。他们手里都拿着傢伙，也都凶巴巴的那样站着。车上的人也纷纷下来凑拢在一起，与这些村民在讨价还价说着什么。我也加入到了人群中。才知道这路原来是可以走的，因为附近的人太穷了，于是饥寒起盗心，趁人不备时将路挖断。然后向所有受阻的车辆漫天要价，待对方给足了钱，他们再把断沟填上让车过去。而这些过路的车主眼见刁民无理取闹，完全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行为，于是一个个义愤填膺。别说是不肯给钱了，有的甚至还要打电话报警。可是面对这走了老半天都还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的群山，一个个都愣着犯起愁来。别说是报警，就是报警了也不知警察什么时候能赶到。就是赶到了，黄花菜恐怕也早凉了，要办的事恐怕也耽误了。那些村民也许早已猜中了这些赶路人的心思，于是双方对峙起来。看一时半会很难谈出个结果来，我便借此机会爬过了那个坎沟，就近去村民家里看看。但见一排木制吊脚楼里，有三三两两的妇女聚在堂房纳鞋底做针线活。她们说说笑笑着，倒也十分快活自在。下蛋的鸡咯咯叫个不停，猪在圈里哼哼着，苍蝇嗡嗡作响，一付你不嫌我臭我不嫌你脏相安无事各得其所的景象。天底下就是难有十全十美的如意呵。这样一幅和谐宁静的画面，不正是我们城里人所希求的么？可是一想到她们中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曾出过山，一辈子都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心里又涌起一种深深的悲凉和后怕。这就是命运！在天地的怀抱中人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不管你是贤是愚，不管你聪明还是呆傻，命运就象一粒种子。你出生在了那样的环境中，你就在那里子子孙孙，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再大的事情，最后总是要解决的，当然这必须得有一方作出让步。我们每辆必须过路的车都交足了村民所要的数额，然后他们神速地填平了沟坎放车过去。这样一个戏剧性发生的偶然事件就此了结。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似乎早都忘了，可是今天却突然想了起来。我不知道现在的贵州那边大山深处的人们是个什么状况了，想必经过这么多年的投资建设和发展，他们应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吧。即使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其实我打心眼里来说，对那些村民更多的是同情。人一生，有许多事情是自己做得了主的，有一些事情却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别说是他们，谁出生在那样的地方都保不准会干出那样的傻事来。可见一个人出生的先天外在环境因素对人的影响是多么深。我们不能仅仅用道德、善良等词语去绑架他们，那样是不公平的。因为在那群人眼中，你这群人和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出则有车食则有肉穿则绫罗绸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他们有什么？除了老婆孩子鸡鸭猪，就是年年岁岁走不出去的大山和大山围绕的天空了。他们别说是象我们那样吃穿住行，有的恐怕一辈子连见都没见过。这就是不平等。而唯有不平等，是产生敌意贪婪乃至争斗的导火索。但愿从此，不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但愿从此，我们懂得了更多感恩和珍惜。不再有太多的贫富差距，无论是在闹市还是深山，人们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2、梅苑小忆
似乎生来与梅苑有缘，在潜江的时候，当代文坛巨匠曹禺先生的祖居叫梅苑。后来到武汉，我居住地所在的小区也叫梅苑。梅苑，这个颇有文化内涵颇有风骨和韵味的名字，成了我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忆。我十分怀念曹禺先生故居的梅苑，曾经有幸亲见过它的兴建和发展。最初的梅苑，是由一大片荷塘填起来的。那些星罗棋布的小荷塘拼在一起而成了大荷塘，夏天荷花亭亭荷叶田田，秋天蒿草如林芦花飘荡，曾经洒满我年少的欢乐。仿造成曹禺先生梅苑故居后，一派仿古建筑的街市牌坊座落其中，四周小桥流水相绕。春有桃李夏有荷，秋有桂花冬有梅，青青的竹子郁郁葱葱，长长的柳条飘飘拂拂，人在梅苑就宛如身处一幅水墨画中，真有种世外桃园的感觉。要说梅苑最大的特色，当数遍植于先生故居旁的梅花了。每到冬春之交，红的白的绿的各色品种的梅花竞相争艳。如果是遇上一场雪，更是凛冽中有几分娇俏。昂起头轻嗅几口寒梅的清香，便有了一丝透彻心骨的沉醉。当然与先生梅苑故居相呼应的，还有佛塔，还有湖北世博园馆，还有由保利集团经营的规模宏大、气宇壮观，举办过全国戏剧梅花奖颁奖仪式的曹禺戏楼。每一处都堪称经典，每一处都令人难以忘怀。真是无巧不成书。十几年前我来到武汉，居然一眼就看中了与武昌火车站和中南路等距离的梅苑小区的一套房子。虽然这房子在我买的时候已经不是新的了，但就冲着梅苑这两个字的含义，一下子就拉近了我和它之间的距离。爬上六楼，推窗面南就是晒湖。一汪清澈的湖水映入眼帘，视野开阔，时见白鸟飞过。湖边香樟树林荫浓郁，成群的喜鹊叽叽喳喳蹦来跳去。在这繁华喧嚣人声鼎沸的地方，还有这样一方闹中取静之所，也算是十分难得了。我爱极了这样一方天地。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闹腾，只要进得屋来，打开窗户远眺，所有的烦恼郁闷都会隐退，心情也就慢慢沉静而安宁。在晒湖的东南角，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涂家岭市场。市场内肉鱼鸡鸭以及各种新鲜蔬菜水果应有尽有，其间还有一条专门贯穿市场南北的通道，通道两旁做衣、卖衣、卖鲜花、卖杂货、卖馒头水饺包子的，一字顺溜排开。从早到晚，整个市场都是人流如梭熙熙攘攘。居家日常生活用品，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有这样一个功能齐全的大市场，自然吸引了梅苑、波光苑、静安、银海花园、公安、铁路等方圆几大小区成干上万的人来这里采购。方便且实惠，是人们喜爱它的最大理由。十几年的光阴，我几乎一有空闲就来逛这个市场。不是买菜就是买水饺副食，平时最爱穿的绣花平底布鞋也是在这里买的，衣服被套之类的拉链坏了也是来这里更换。家住梅苑，在天时地利人和方面真可谓占尽了优势。头几年刚开始修地铁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就安慰我说：耐心等几年，地铁修好了，想到哪里去都方便了。后来地铁果真修好了，我真的几乎每天都要拿着卡去刷几遍。跑得最多的，还是东边的洪山公园和西边的紫阳公园。偶尔也去北边的洪山广场。迎着初升的朝阳，舞扇弄剑练太极拳。如果一天不这样出去跑跑，心里就会空落落的，似乎还欠着什么东西一样。到晚上华灯初上时，梅苑所有的活动场所都开始人头攒动起来。打乒乓球的，跳舞健身的各自为阵。我也曾加入了一支专门跳民族舞的队伍，与那些爱好舞蹈的姐妹们一起，隔三岔五的学习民族舞。新疆舞蒙古舞傣族舞苗族舞，一支舞跳会了再学另一支，林林总总也学会了不少舞蹈。记得年少读书时，学校有宣传队，我也曾经在宣传队跳过舞还担任过报幕员。自从跟着梅苑这支舞蹈队学习，年轻时的那些热情也似乎被再度点燃了。由于教舞老师非常认真专业，我从中受益良多，自觉比从前大有长进。后来我迷上了太极拳，所学的舞蹈知识基本上都还给老师了。舞蹈和太极拳最大的分别在于前者的动作每天不断出新，搁置后很难再连贯起来。而后者有既定成规的动作，一旦学会一套拳后便终生难以忘却。这样寒来暑往日复一日，我与梅苑的感情与日俱增。我曾经从那幽暗逼仄的楼梯上摔下来，将一只脚摔得粉碎性骨折。曾经拄着拐杖绑着石膏挪腾了近一百天，但我还是咬着牙在不间断的运动中让自己的脚恢复到了完好如初。虽然冬天寒冷的时候免不了还有些隐隐作痛，跳一支旋转的舞或打几套太极拳之后，这疼痛很快便缓解或消失了。我喜欢看梅苑进进出出的那些有着典型武汉人风味的女人，看她们穿一身仿古的花衣裳，盘着三四十年代古色古香的发型，招摇行走在飘着樟树特有香味的小区里。这比后来我住的一个高档新社区那些说洋不洋说土不土的土豪们，似乎更接地气更平民味烟火味一些。我也常常从梅苑门口的地铁站乘车去汉正街，买一些民族风的流行时尚的衣服穿。穿着宽松的棉麻衣服在公园里起舞或打太极，感觉自己似乎比武汉人还要武汉人了。当然，梅苑再怎么好也毕竟是老旧小区了。那些旧房子虽然占尽地理优势，但怎么着它也赶不上新开发楼盘的电梯房了。眼见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一不小心就磕在楼梯上，成为朝夕柱着拐杖生活的人，小区也在逐步推进将旧楼梯改为电梯。我也曾想，如果能将楼梯改为电梯，我就一直在梅苑住下去。不图别的，就图个方便。可是这得单元楼里每家每户都同意，偏偏一楼有一户人家不同意，这事只得搁浅了。那么，为将来计划，只得卖房子搬家，走为上了。虽是旧房，我们却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十多年后居然还半新一样。这么好的地段，当有人一听说我们要卖房子，马上就流水似的找上门来了。于是很快成交，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我的梅苑旧居，住进了安有电梯的新房子。新房子当然有新房子的好处了，但我仍然怀念十几年朝夕相伴的梅苑。怀念那南窗外的晒湖，以及晒湖上圆桌般豪华奢侈的夕阳。怀念那结满籽粒的香樟树，以及香樟树下成群结队的人影。怀念那些灿若繁星的梅花桂花橘树花柿子树花，以及她们沁人心脾的清香！怀念我曾经在那些花香浓郁的树下翩翩起舞，挑剑挥扇练太极的难忘岁月……
3、宅家记
从早上睁开眼睛起，就是不停的归类、整理，吃饭也是在小区外的餐馆买盒饭吃。一连几个晚上，我都是忙到深夜转钟才休息。双手被洗手液蚀出了刀刻一般的印痕，一沾水就生疼，只得咬着牙坚持。当所有物件归置停当，就要准备过农历年了。我这才想起怎么着也得买两幅对联，前后门各贴一幅。毕竟才搬来新家住，贴新对联过年喜庆吉利。元月十九日晚，我去附近的商场买对联。挑好了对联付帐时感觉有点怪怪的。一大群人全挤在出口一边排成几支长长的队伍买单，而出口另一边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服务员站在收银台干咳着，咳得腰都弯着了。我也没多想，更没有多留个心眼去问那些排队的人为什么不到这边空着的收银台买单。为了节省时间，我匆忙跑到了这个空荡的收银台，付帐时听见那个服务员的咳声，心里不觉咯噔了一下。过人行天桥时，发现前面又有个妇女在咳嗽，边咳嗽边打喷嚏。我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等前面那个人走远了，这才从容过桥。我想：冬天是个感冒多发季节，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好。二十三日早上，正在盘点过年的东西准备装车回老家过年，电话里通知就来了：不要出门了，武汉已经封城！突然一个冲天炮，炸得我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也是，天天呆在家里洗洗涮涮准备过年，从来不喜欢跑出去窜个门聊个天的，家里人也都是早出晚归忙于工作，回家累得倒头就睡，一些消息当然也就无从沟通无从得知了。后来从电视上看见钟南山院士在接受白岩松采访，才知道武汉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才知道全国人民已经众志成城拉开了抗击新冠病毒的序幕。于是将准备带回家乡过年的东西悉数搬了下来，重新放在冰柜，准备悠着吃省着吃以应这疫情期间防疫备战之需。眼见仅有的一点米和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社区为了减少我们的出行次数，实行了网上统一购物。这样也算方便，老老实实宅在家里总比每天出门采买安全。口罩是必须的，主要是出门倒垃圾晒被单领菜时用。刚开始有点难买，不过最后还是买的绰绰有余了。就这样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正好弥补了我在年前收收捡捡没日没夜的辛劳。不久，手上的刻印也消失了。当所处的鲁磨路鲁巷静如止水，再沒有昔日的喧嚣和闹腾时，我起初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和悲凉之感，后来却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的转机呢？静下来的思考要比浮躁的喧哗蕴含更深更久的力量。我震惊于那些从天而降的白衣天使和人民子弟兵，他们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我犹其震惊于那些将长发付之于一剪的年轻女医护人员们。我们虽然宅在家里，却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些无名英雄们的精神所感动。是他们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来到武汉参与抗击新冠病毒的战斗。难怪当他们返回的时刻，武汉人民洒泪相送。应该的，他们是真正的恩人！如果没有他们的参与，武汉抗疫局面将不堪设想。我看见网上层出不穷的抗疫诗文象雨中春笋，我看见无数的捐赠物质从四面八方涌向武汉，那么多的人都在关注和投入。大家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有劲的鼓劲，虽然身处危难和险境，却都不是袖手旁观的看客。整个疫情期间，我们响应政府号令宅在家里岁月静好，却不知有多少医务人员，多少人民警察，多少社区工作者和志愿者们在奔波劳累负重前行，这其中就有我的亲人们。记得从各地封城的第一天起，我的小弟作为一个基层单位领导，一直深入社区参与防疫工作。当社区为他送来感谢信时，他红着脸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的大弟作为一名人民警察，随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严阵以待。当人们安然进入梦乡的时候，他们还在寒风凛冽的夜色中巡逻站岗值勤。我先生的外甥和外甥媳妇俩口子，男孩是一个私营企业的业主，封城期间没有生意做，他就开着货车去农民田里收购几千斤时令蔬菜，还收集几十箱鸡蛋，购买一些消毒液，将这些东西全部捐了出去。女孩是个医护人员，也剪掉了一头秀发，整天穿着防护服上班。只有晚上回到家里才能喝水吃东西，但她和同事们都是这样无怨无悔地坚持住了。这一次的抗疫大会战，在人类历史上应该是一次大的事件，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少有的人生经历。宅家的日子里，我也写了一些小诗和文章。我想：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更多的思考和沉淀，是集蕴力量努力度过难关。从武汉封城那天至今，我们的心态已经归于冷静平和了。我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随着国家疫情形势的变化而变化的。我深深感到：在祖国这个大家庭里，我们每个人都只是沧海一粟。全人类都在抗疫，我们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民百姓，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些道理却是懂得的。我们只有努力做好自己可以做好的事，才能对得起那些付出者，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道义。我深深的祈祷我的祖国和人民早日回归宁静幸福安康！我也祝愿整个人类早日战胜疫魔，回归宁静幸福安康！
吴位琼，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诗歌网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申明：本平台部分图片、音乐和歌曲来源于网络，主要目的在于分享信息，让更多人获得相关内容资讯，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权益，请及时告知，本平台将尽快删除，谢谢您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