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 · 熊衍东短诗一组 / 开普饭

冬阳

用你温柔的刀子一点一点剔除内心的寒冷

这要有足够的耐心

一块坚冰在整个冬天都是孤傲的

谁让它泪流满面，让它瘦成一条比小河的叮咚声还小

更深夜静时

为它疗伤人还醒着

在背风向阳的屋檐下，一群老人挤在一起

一下子就把村庄的冬天挤暖和了

这些怀揣了一大把岁月风尘和风雨雷电的幸存者

其实他们的心灵深处

有着比冬阳更温暖的记忆

不管冬天多么漫长

在背风的地方，阳光总是暖暖的

寥花

你有抚摸的冲动。雪一样铺天盖地的寥花

只要轻轻碰一下

就能听到一个人内心的独白

但你伸出手掌

接着寥花头上的雨滴，以及一些深秋的落叶

我听到了晶莹的嘀嗒声

有些是雨滴与雨滴的碰撞

有些是一片落叶上诗句与诗句的吟咏

而你的手掌，恰恰在天空与寥花之间

让时间留白

卡

一枚熟透的柿子

被命运卡在两块皱巴巴的树杈之间

一枚熟透的柿子多么期待远行

多么期待被一双红润的手掌托起

在温润的笑声中

敞开被季节酝酿了许久的心扉

一枚熟透的柿子被卡在树杈之间

我的老父亲拖着犁耙过去了

母亲提着满满的一篮青青的蔬菜过去了

没有过去的时间在这里生锈

只有雨滴

一遍一遍擦洗岁月的痕迹

捞月

这是一眼深井，蓝蓝的井水比蓝蓝的天空深邃

天上一轮月遥不可及

水上一轮月触手可及

不奢望能为你摘下天上的月

井里的那个月亮

能听到它噗嗤噗嗤的笑声

明知道捞不上来

他们还是手拉着手肩搭着肩

为了一个承诺，把寓言一次次打捞上来

恬淡地生活

你在两点之间来回。你在两点之上

把汉字驯养，一些自然的，发自内心的呼喊

被一曲曲音乐替换

水清则无鱼。你追求的至清境界

竟是一眼就能看穿的水域

有鱼则好

无鱼，生活的清淡让你的血管透亮

朝霞搀扶你，你的第六感觉打开快门

晚霓让一个思想深邃者，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人生曝光

只有大彻大悟之人

才能从自然界过滤

开阔的地域，远离世俗的嘈杂

结草为庐，养花种草。用微风梳理杂乱的思想

细雨一遍一遍濯洗虚妄

当你猛然转身

那块山岗已果实累累

一朵野花在冬天的北风中颤抖着开放

感觉到它的冷。感觉到被推到悬崖边上的一个人

石块崩裂、鹰的羽毛折断

怒吼的声音被北风撕成碎片

一朵野花。我叫不出它的名字

它硬撑着把冬天无边的萧瑟戳开一个洞

让一滴温润的血

灿烂一个季节的笑容

我知道它内心也在剧烈的颤抖

不合时宜的开放，注定要经受千般磨难万般打击

但它与季节背道而驰

用反叛诠释

一个真理

枯黄的草，枝条上被疲惫寒冷折磨得

睁不开眼睛的叶子，一片一片落了

一朵野花孤零零地在冬天的北风中开放

如果有一面宽大的墙

它的颤抖也许会小一些

虚幻

只有草，草尖上的露珠，草尖接触的一块石头

石头上努力把季节爬青的青苔

青苔的缝隙里伸出触角的一只蜗牛

以及蜗牛睁开的眼睛是真实的

只有一朵花凋谢的过程，蜜蜂追随的足迹

蝴蝶翩翩起舞的优美姿势

一粒豆子从豆荚蹦出来的声音

园林工人咔嚓咔嚓剪断的光阴是真实的

你的容颜，你会说话的眼睛，你看事物的观点

美得让人提心吊胆的承诺

一不小心就撞了的青春

海市蜃楼。镜花水月。不断升高的城市地标

越来越扑朔迷离的股市。微信、博客、公众号、链接

你对着一个人荒诞的戏谑

打着的喷嚏

伸长了脖颈等待的升迁，一笔到手的利息

一个吹大了飞上天的气球

煮熟的鸭子

打开的密室暗锁……

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真实的你

睁开眼睛之时，不知道这从窗户里射进来的天光

是不是真实

整个村庄只听见一个人在吆喝一头牛

农机具歇了。轰轰隆隆的吵闹一下子平息

这时，在一块荒凉的地块

有一个人在吆喝他的牛

这些边角地界，是机耕不能完成的

这个人吆喝着他的牛

把整个村庄

吆喝成了一个舞台

整个村庄让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打工的人早早离开了村子，外出的人没有回来

侍弄农机的人

与夕阳碰杯后醉醺醺的

只有一个人吆喝牛的声音，让村庄

一下子活跃起来，这死寂寂的村庄，几个老人在晒太阳

几缕有气无力的炊烟

在烟筒里咳不出声

整个村庄被一个人吆喝声紧紧揪住

我悬在嗓子眼的一分担忧，始终不能放下

空地

麦苗在另一块田里争论不休

一大片一大片织成锦的绿，潮水一样冲击着

你无动于衷，谷茬像杂乱无章的胡须

老态龙钟

你用一些野菜、杂草、荆棘，举起一面面旗帜

把一笔经济账

算在天气的头上

一块空地，让父亲走过时

心在隐隐疼痛

寸土寸金的日子

母亲在后院一小块堆满乱石碎瓦的荒地开垦

菜碗里，飘出来的清香，至今难忘

一块空地，像一张空头支票

让村庄颗粒无收

湖水温暖着一群白鹭

越贴近水面，北风越小。水下一定有一个人

捅开了炉子煮着这个冬天的大铁锅，一定有一个神

鼓起腮帮子，把火苗越吹越旺

不然，这些白鹭白鹤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水鸟

恋在湖中，它们窃窃私语，它们大声争论

梳理被风吹乱的羽毛

把头扎进水中取暖

多么辽阔舒展的空间，我大声吼出的调子

让整个湖泊只宁静了一小会儿，这些精灵们也跟着吼

直到把一片一片的白云吼出来

把天色吼得灰暗

这群为广大的稻田捕食害虫、巡诊勘察的守护神

在王家湖休整待命

一整个冬天，它们用雪一样翅翼

把我的想象越扇越远

芦花丛

在芦花丛，你就是一片雪，那么多芦花沾着你

点缀你，呵护你，问候你，在你的耳边轻轻说着只有你懂的话

别掸掉

你只要稍用力

一缕芦花就会重重叹息

多好啊，你以雪的圣洁和晶莹贴近芦花

芦花以温暖和缠绵让你体验博大的爱

只有走进芦花深处

才有了家的感觉

这些芦花，不停地向你点头示意

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妈妈，在远离妈妈的日子里

我看你神不守舍

外面风总是大

你得裹紧衣，才能稍稍得到安慰

站在田埂上的一棵楝树

叶子掉光了，只剩下楝树果子

在一根根枝条上，被北风的鞭子，抽过来抽过去

啄过果园桃子的灰喜鹊飞过去了

戳穿桔子、李子、梨子秘密的铜嘴八哥飞过去了

留下过冬的楝树果子

没有谁来啄一口

一树的楝树果实。被一群穷山僻壤的光棍汉

瞅出了血也无济于事

同样从春出发

经过夏、秋，已经冬了

这一树的楝树果子，还在等待机会

昨天老屋的兄弟打来电话

他的两个儿子老大不小了，还没有找到媳妇

他说好吃的楝树果子

还留着过冬

愁白了头，也无济于事

搁浅的小船

搁置了多久，你船头的木板已被青苔一口一口吞噬

船沿的一个缺口，时光流进流出

这么久了，你就在等一个人

等一群人，踏上你的船板。喊三拍子的渔歌号子

把网撒成太极的形状

让你重新找到兴奋点

湖水退去。宠过你的，安慰你

把你的信心和欲望一次一次撩拨起来的湖水

就这样退去了

不知不觉中搁浅

湾旁摘棉花的老人，向这边瞅了瞅

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她们知道，这搁浅的小船

意味着明天的什么

展翅——致悠悠

伸开手臂，整个王家湖就是你的了

轻轻地，你以鸟的姿势，把冬天一下子就扇进一个童话

那里有白雪公主

七个小矮人

可是雪一直在路上

我们只闻到了她的芳香，只从一片白云里

读到了她的情诗，她越飞越高的意境

一朵朵芦花恋着你，一丛丛野菊睁开火辣辣的眼睛

一条等待已久的小船

幻想飞起来

你的手臂一展开，芦花丛就矮下去

透过王家湖，透过冬天的萧条、寂寞、荒凉

你分明看到了一只一只大鸟

把你人生的春天飞成五彩缤纷

熊衍东，从江汉平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张蔡村走出来，在巴山蜀水通往大山内心的隧道里，以一个军人的执著，完成了国防工程艰巨的任务。办《业余诗人》，拉一支佛子山文学队伍，在天门经济开发区探索改革发展的新课题，以一首一首小诗打开人生的通道。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日报》、《经济日报》、《长江日报》、《湖北日报》、《诗歌报》、《诗刊》、《诗选刊》、《散文诗选刊》、《诗人》、《诗神》、《星星》、《诗潮》、《当代诗人》、《红柳》、《诗歌报》、《绿风》、《扬子江》、《中国诗人》、《创作与实践》、《绿风》、《长江文艺》、《青年月报》等报刊发表诗歌1000多篇首。诗作先后被多家出版社出版的文集选用。《菊展》被收入《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12中国好诗300首》；先后主编了《业余诗人》、《楚天大地》、《天门山》、《天门文艺》等刊物。出版诗集《三叶草》、《平原上的竖琴》、《鹧鸪鸟喊出的平原》、《芦花深处》、《窗外有雨》。诗作在全国十多次诗歌大赛中获奖。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天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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