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我的邻居叫傻根
文/胡军
一
在城里打拼了这么久,今天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个容身之所,虽然只是一间二手房,妻子还有点不满意,但是我却兴奋得很,因为这间二手房是我这十几年来奋斗的见证。
一天夜间,刚上床妻子神秘兮兮地问了我一句,我们家隔壁的人都去哪了?
是啊,自从我们搬过来之后就没见过隔壁的一家人,他们都去哪了呢?我怔了一怔,随后双手一摊,并摇了摇头。
一个月后,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因为腹中饥饿难忍我跳下床,径直来到厨房,烧水准备下面条吃,突然窗外隐约传来一声悲戚之音,我的根儿啊,你让我怎么活啊!
我一惊,立刻猫下身子向外望去,只见隔壁家的门灯大亮着,一阵阵呜咽声从他家里传了出来。
半夜里发出这样的声音,不会有事吧?我的心猛地一紧,但没过一会又松弛下来。不可能,人家今天才回,兴许是因为高兴而多喝了两杯酒,休息休息就好了,不会有事。
翌日,清晨,我如往常那样吃过早餐后外出做工,谁料刚打开大门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一眼看上去邋遢至极的人背对着我,松松垮垮地站立着,双手在半空中有一会没一会地比划,口中还念念有词。惊恐之余,我大着胆子吼了一句,你是谁?快点让开!
不承想到,眼前的这个邋遢至极的人并没有丝毫闪躲的意识,反倒是隔壁家的大门在这一刻开了,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
我叫你不要出门,你怎么不听呢?根儿,过来,回家。老太太板起脸面,大声斥责道。
说来也怪,我面前的这个举止怪异的人立马就服服帖帖地向老太太缓慢地移动。
弱势群体?一个念头忽地闪过脑际,我赶忙赔上笑脸快步离开了家。
下午活多,不舍得早早离开,结果回到家时已经万家灯火,我累极了,瘫坐在餐椅上一刻也不想动弹。这时,妻子端上一大盘饺子和一瓶白酒,接着坐到了我的对面。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立即前躬身形为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酒,而后举起酒杯一仰头,一杯白酒就这样成了肚中之物。
嘿,你知道吗,我们隔壁那家叫什么根的,他老婆呢?妻子眉开眼笑,问话的同时夹给我一个饺子。
我哪知道。我随口一答。
我看,只有两种原因,其一,他老婆跟别人跑了;其二,做生意失败,他老婆甩了他。妻子浅笑着挪身至我左边,煞有其事道。
你看?你看个什么?这没根没据的你就不要多嘴了,要是传出去伤了和气不值当。我瞪了妻子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咬了一口饺子。
二
妻子的疑惑到底是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大的梗,从那天开始起,晚归时我总要情不自禁地瞄上他家几眼,日子一久,渐渐地我发现我已经养成了习惯。
这天,因为瓢泼似的大雨,我心有不甘地回了家,谁想一杯茶水还没入喉,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您好,请您帮忙看看我家的电视吧,电视机没信号,这日子难过哟。声音若隐若现,就好像是在水中沉浮一般,我端着茶杯立马打开门,只见根的母亲战战巍巍的站立在我家门口,没打雨伞,淋得像落汤鸡似的。
我赶紧放下茶杯,撑起一把雨伞,搀扶着根的母亲来到了他们家。
莫看屋外的情况有些年代感,可根的家里却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地面上,墙壁上几乎都是一尘不染。
电视机在根的房间里,当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根正在咬电视机的插头。
有电!根的母亲大喊一声,急匆匆地跑到根的身旁,一把就揪住了根的耳朵。
顿时,根疼得嗷嗷直叫。
此刻,我很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于是我走到电视机后面仔细地检查起来,不一会我就发现了故障所在。
小问题,处理完毕没用多长时间,瞅见根看电视如同小孩一般的表情,一瞬间我的心被浅浅地刺痛了一次。
根的母亲转过身,从堂屋中拿出一包香烟欲要递给我,我连忙伸手一挡,以示拒绝。
嫌烟不好吗?根的母亲弱弱地问了一句。
好,这是好烟,可是我不抽烟。我马上应道。
什么好烟?给我,给我抽抽。这时,根一把夺过他母亲手中的香烟,撕开包装,取出一支叼在了嘴上,动作如此迅速,好似一个正常的人。
我愣住了,迷惑的眼神迅速转移到根的母亲身上。
突然,根将那支叼在嘴里的香烟塞进口腔,并且乱嚼一通,一边还癫狂地大笑声声,没一会功夫,口腔里全是细小微末的烟丝。
想过去医院吗?这个病得治啊。一会看看根,一会又看看根的母亲,我低声提醒道。
未表明态度,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根的母亲瞪着我看了半天,眼眶中充满了忧郁的目光。
我只好作罢,安静地撤出了根的家。
三
这一年的中秋节,除了正常的工钱外雇主发给我一大盒月饼,我喜不自禁。到了晚上,我兴致大发,于是向屋外搬去了一副桌椅,再开了一瓶平时不舍得喝的美酒,欲就着这盒月饼和如银盘似的月亮度过一个颇具诗意的时光,谁承想到月饼刚拆开包装盒,不远处一阵阵长叹音便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是根,这么晚了还不睡,是想干嘛?自言自语间我走到了根的身旁。
根继续仰头向月,继续发出“唉,唉”的长叹音,并且丝毫不理会我的靠近。为了缓解我的这一份尴尬,我自嘲道,喝酒,要不要去?
没有应答,根慢慢低下头,如一具丧尸般慢慢移到我家门前,打开瓶盖就对着酒瓶急吹起来。瞧这阵势看上去就心慌,我赶紧上前一步夺过了酒瓶,再看根时,他已是泪成两行。
不至于吧。我暗吃一惊,立即把手中的酒瓶又递给了根。
中秋夜,本是团聚的日子,可我,可我……我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怂包蛋。根接过酒瓶,口中念念有词,声音特别小,语气还特别伤感,像一个特别有故事的人。
我就这样直挺挺地站立在根的身旁,期望能听到有关于他更多的讯息,但未能如愿。
大概沉默了一二分钟,根仰头一顿猛喝,不一会酒瓶就见了底。肉眼可见根扶着桌子一副气喘吁吁的相,一丝担忧顷刻间袭上我的心头,没有丁点的犹豫,我架上他沉重的身躯艰难地走向他的家门。
让你走那条路,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忽然,一句夹杂着抱怨,责怪情绪的话语从根的口中迸出,我迅速停下了脚步。
你也别怪我,当时你被他压在身下时,有两三个人正拿着刀威胁我,我天生胆小,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说着说着根突然嚎道。
拿刀,威胁,发生了什么事?我怔了一怔。
我说过,就当那回事情没有发生,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你为什么听不进去呢?难道只有寻死一条路可以走吗?根痛苦道。
霎时,逃避,麻醉的字眼在我脑海中不住地翻腾,我完全明白了造成根目前现状的真实原因。
四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似乎就没有结局,就像喝酒一样,根便是如此。
根的酒量确实有限,每次醉酒之后总能听到他的一会哭一会笑,搞得隔壁左右总是不得安宁,特别是在深夜。念及根的实际情况,领居们不便多说些什么,只是在每天的茶余饭后偶尔发一下牢骚。
或许是根的母亲察觉到了邻居们些许的不满,十月刚过就领着根坐上了去省城专科医院的班车。
是夜,我们小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年,十一月十八日,是我们小区张家娶媳妇的好日子。这天,张家乐声震天,宾朋满座,好不热闹。我随了一份礼,之后被安排坐在靠近马路的一张酒桌上,紧接着我眼前的酒杯被斟满了酒,随后,在一声吆喝下,我举起这杯酒正要一干二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根的母亲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失魂落魄地向家走去。颇感奇怪,于是我放下酒杯,快步跟了上去。
根呢?他怎么没回来?我没跟进门,只在门外问了两声。
半晌之后,根的母亲才怏怏地回答了一句,根也回家了。
他人呢?我怎么没看见他,他是不是先回家了?我立即问道。
一刹那,根的家里安静下来,但没过一会根的母亲突然呜咽声声。
不明就里,我疑惑着走了进去,只见根的母亲正对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泪眼兮兮。
骨灰盒?这是怎么了?我大惊失色,话音也失了调。
根的母亲伸手抹了一下眼泪,而后悲戚道,上个星期三,晚上九,十点钟,根儿说他肚子饿了,想到医院外面吃一顿饺子,我只有陪他去,哪知刚出医院门就看见两名男青年正纠缠一名过路的女学生,眼见女学生就要吃亏,根儿就像发了狂似地冲了过去,与两名男青年扭打在一块,想不到一名男青年身上藏有刀,结果根儿不敌,身中三刀……
悲怆的话语还在继续,我已然泪人一个。
假如那晚我不给根酒喝,他也许就不会染上酒瘾,也就不会有酒后的吵闹,酒后不吵不闹也许就不会送去就医,不去医院说不定就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我真是害人不浅呀!
深深自责的同时,我扑通一声跪在了骨灰盒面前。
见状,根的母亲再也掩藏不住内心的悲伤,放开嗓门痛哭流涕道,根儿啊,咱再也不是怂包软蛋啊……
胡军, 笔名旷达人生,系湖北汉川的一名普通的文学爱好者,目前已有多篇文章发表于报刊,书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