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病房楼
母亲脑梗住院以来,已记不得哭了几次。
人生最难的时刻,母亲脑梗住院,而我却远在异国他乡。当视频中看到母亲凌乱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和她握着手机哭泣的样子,我只能强忍着悲伤。视频挂后,我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捂着嘴,泣不成声。
从廊曼起飞前,我坐在候机楼,望起起落落的航班,来来往往的人群,想着出国前和母亲的约定,等将来毕业了来给我献花。想着前几天还跟母亲说,回国要吃一顿韭菜猪肉馅的饺子。想着所有过完,泣不成声。
飞机落地郑州,我第一个冲出机舱。久违的故土,空气有点冷。我在机场见到妹妹,他们坐最后一班网约车回家,在停车场,妹妹递给我已经冰凉的汉堡包,说,要坚强,不能哭。可我还是扭过头,泣不成声。
凌晨一点多,夜色中父亲在楼下接到我们,并嘱托见到母亲不要哭,不要让她激动。我们来到中心医院三号病房楼的603房间,母亲仿佛知道我回来了,突然就醒来,念念叨叨发病的过程:就一直感觉腿疼,没想到会是脑梗,我还晚上去查了病房,还去接了你哥家的贝贝……
母亲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好。但是听了她叙述这个过程,我难受的要命,却只能压抑自己,堆满微笑的说:这干了一辈子,以后可得歇一歇了。
母亲说,不想歇,等我好了还得去上班。
母亲是一个妇产科医生,从医近四十年。退休后,返聘到她老师的医院,几个老太太里还数着她最年轻。但是性格刚烈,做事大大咧咧,过度自信的妈妈,一直疏于管理自己的三高,久而成疾,才在缓慢中造成了这种亚急性脑梗死的病,虽然神志清醒,但是一侧身子不能动。
从我回国后一直伺候在榻前。医院对我而言,毫不陌生,也并不冰冷。我出生在医院,当年母亲怀我时有妊高症,血压居高不下,差点没下的了手术台。是母亲的老师,中心医院的王姨带人去菩提寺给母亲做的剖腹产手术,这才有了我。
小时候,母亲一上夜班就带着我。记得那时候住的离太平间特别近,晚上出来尿尿,看着黑黢黢长长的走廊尽头,太平间昏暗的灯光,像是盯着我的两只眼。吓得我赶紧跑到母亲的怀里。
长大后,大学放假,上班之余,都是来医院找母亲。和她一起买菜回家,和她在医院的走廊里谈论学习和工作上的趣味,和她在医院的食堂里吃饭,听她讲述一个个婴儿出生背后的故事。
母亲热爱医院,深爱医生这个职业。
但是以病人的身份住院,这是第二次,比第一次凶险了太多。上次在医专附院一周就回家了,而这次一侧身子不能动,让人揪心不已。
她这么挚爱医疗事业,多希望医院能感念她一辈子的奉献,让她快快好起来。
今天是母亲住院第九天。境况也大有好转,虽然一侧身子还是不能动,但是大有改观。康复医生在做完康复训练后,说大有希望。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我,总算感觉到了食物的滋味。父亲也能回家睡上个安生觉,第一天住院时,父亲在病房前坐了一宿,周围无论怎么劝,他就是不回家,给他安排床也不睡,就那么干坐了一宿,想来真是锥心刺骨的疼。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可是,失去了陪伴又有什么意义,当了教授又有什么意义?出国念书毕业又有什么意义?走遍万水千山又有什么意义?我不断自责自己,埋怨自己,懊悔不已。
我无母亲,无以至今日。母亲无我,无以终余年。往后余生,全都是你,我的妈妈。
PS:母亲住院以来感谢各位好友的无私帮助,历史讲坛的白总第一时间在朋友圈寻医问药。天堂之门许哥千里送药,寄来了再造醒脑丸。吴颖竹、妙善二位姐姐多次帮助。还有我郑大五附院、北京、上海的同学、朋友多次请专家看片会诊,给予治疗的帮助,还有朋友圈、豆瓣的大家,一声声的问候和鼓励。所有这一切,大恩在心,莫不敢忘,吉吉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