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信息茧房”及其他 / 开普饭

“信息茧房”（information cocoons）是美国哈佛大学教授斯凯·J·桑斯坦在《信息乌托邦——众人如何生产知识》一书中提出的，它指“我们只听我们选择的东西，和愉悦我们的东西的通讯领域”“有时大的群体生活在信息茧房中。人们彼此影响，少数的错误可以转变为多数人的错误”。

看到这一概念，我马上就想到了袁世凯与《顺天时报》（日本人所办）的往事。当时尚未有互联网，报纸是人们获取信息之主要手段。袁世凯每日必读该报以获取信息，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一幕——

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在洪宪帝制如火如荼地推行期间，为坚定其父称帝的意志，特地纠合一班人马，创出一个假版的《顺天时报》，内容和外边看到的不一样，里头连篇累牍都是赞成帝制的内容，专给袁世凯及其家人阅览。

最先发现假版《顺天时报》的是袁世凯最喜欢的女儿袁静雪，她在震惊之余，先与二哥袁克文商量，然后一齐前去告诉父亲。

袁世凯闻言怒不可遏，立即把袁克定找来，问明是他捣鬼无误后，抡起皮鞭狠狠把他打了一顿，边打还边骂他“欺父误国”。（苏文编著《晚清民国人物另类档案》，中华书局出版）

袁克定为促成其父早日登基当口帝，好实现自己做太子的美梦，不惜伪造一份乃父喜读信任的报纸，他这等于是为其父“量身定制”了一个信息茧房呀。当然，此一信息茧房为外部力量所打造，就与桑斯坦所提出的当今之人用自己所获取信息缠绕而成的茧房有别。

桑斯坦生活在言论自由之国度，其立论以此为基础，而不及类似袁大总统所读假冒的《顺天时报》之情况，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在许多国家，大多数国民，就生活在执政者为自己之子民所量身打造的信息茧房中而不自觉，比如苏联。

让我们还是把目光回到信息茧房之本义上来。随着互联网之普及，为我们带来了海量的信息。按理，在如此众多信息中，但凡稍具理性者，都不难从中发现事物的真相，从而做出合理之判断来吧。

然而不然，人毕竟是一种有缺陷的动物，具有情感、立场与偏见，面对海量信息，他会根据自己的立场与喜好，去选择自己想看的东西，和能够给自己带来愉悦之领域，而不会自找不自在！

如此以来，这些海量的信息，非但不能帮助他去分辨真假、是非，超越自己的立场与偏见，更加全面地看待事物；反而令其作茧自缚，用所选择之信息，将自己牢牢地缠绕在里面，从而生活在一个能够为自己带来愉悦的信息茧房之中，而自娱自乐。

人的确比其他动物更具智慧，然此种智慧，有些时候，反令他做出比其他动物更加愚蠢之行为，比如他能读会看，可上网去获取其他动物无法想象之海量信息，然而，其本身之立场、偏见，却适足以令其用这些信息作茧自缚，从而将自己降低到连一般动物也不如的地步，不辨真假，不明是非，遇事不是诉诸理性，而是诉诸立场与偏见！这样的现象比比皆是，何可胜道也哉。

夫子言“活到老，学到老”“朝闻道，夕死可矣”；古希腊大哲苏格拉底也认为自己越学越觉得自己无知，这便都是面对大千世界，取一开放之心态，不为种族、立场、偏见所囿，而唯“道”、唯“真理”是求之心态。取如此人生态度者，又岂能为身内、身外之物所束缚？

然而，令人遗憾者，进入廿一世纪了，我们可以用电脑上网，使用博客、微信进行交流，而不仅限于传统媒体如报纸、杂志、电视、广播。按理，通过这些方便快捷之手段，我们理应能够更加方便快捷地获取信息，认清事物之真相，从而更加全面客观地看待事物，了解世界。

然而，我却看到上至七八十岁之老人，下到二三十岁之青年，其看待这个世界之方式，就还停留在唯口口之马头是瞻，而不是唯真相、唯真理之是求上。

如果说一些七八十岁之老人，其三观早已定型，心态趋于保守，虽也时不时地上网，使用智能手机，刷微信微博，然其看到与自己三观不合、立场不符之言论，统统视为异端，一概予以摒弃。并且往往端起一副大家长的派头，对与自己观点不合之子孙进行申斥。如若子孙不听教诲，奈年老体弱，拿不动棍棒了，就只好动动手指头，将子孙拉黑了事，眼不见心不烦嘛。

人是一种观念之生物，当一个人生命进入夕阳红的阶段，与其说他是为肉体之欲望活着，不如说是为其三观而活着。你若想改变其三观，等于是要了他的老命，那怎么能行！毕竟，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老人都像周有光、资中筠先生那样，虚怀若谷，为真理是求。

而令我尤其感痛心者，是一些八零后九零后们，其对历史的真相不感兴趣，对现实的痛苦取鸵鸟之政策，只要能吃喝玩乐，开开心心就好。比如，有名来自山西的九零后大学生，对2007年轰动全国的山西洪洞黑砖窑事件一点不知......

这固然与我们的历史教育有关，然在互联网上并不缺乏这方面信息的情况下，一个人想要了解自己家乡的重大历史事件，应该并非什么难事。造成这种状况，只能说他不想知道这些真相。他只看自己所选择的东西，能够给自己带来愉悦的东西，其他的统统不在其视野之内。

其实，在自己身上，又何尝没有信息茧房的情况存在。为避免作茧自缚，当我在从互联网，尤其是微信上获得消息时，自己选择的消息固然要听，那些别人选择的消息，尤其是与自己观点相左者选择的信息，更要看看；

令自己感到愉悦的东西自不必说，就是那些让人感到痛苦难受的灾难之类的消息，也不试图去逃避；

且同样一件事情，尽可能从多个信息渠道去了解，以便全面掌握之，比如关于欧美各国的疫情，除了官媒及国内网友之消息，最好再看看生活在那里的华人是如何说的，如有可能，也看看当地媒体是怎么报道的，如此以来，所知疫情的情况，大约会差不离吧。

总之，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是为自己打造一个“安全、舒适”的信息茧房；还是借助海量之信息，达到更加客观、真实认识世界之目的，全在你自己了，而怨不得别人。

二零二零年七月八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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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土：“信息茧房”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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