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妇原来是我啊

我先生巫森今年开始迷恋二手货,说好听点是Vintage。每周他都要去旧物市场,淘回来各种扳子刨子锯子斧子钳子刀和磨刀石。
他把这些工具打磨一新挂在车库墙上,旧的工具就堆在地上,而且天天泡在车库里做工,成为小区一景。车库临道,大叔大妈、弟弟妹妹、老叟稚童、物业管理员、清洁工人,鱼贯前来,看个热闹。
别人家车库都装修得整洁美观,唯我们家破破烂烂,简直无从下脚。人家的车库是放车的,我们家车库堆满了书、木头和工具,进不去车。没有车位时,只好停在路上,被物业经理屡次驱赶。
初春下大雪,车放在外面,一夜又冻又化,早上车窗蒙了厚厚一层冰雪,能见度为零,根本看不见一点路。上班又不能迟到,最后只好以十迈的速度盲开。蜗牛都爬到葡萄树顶大半天了,我们才到了目的地。
车库楼上有个五岁的光头小男孩,每天放学扔下小书包就跑来观瞻。有一天小光头说:“我要去弹琴啦,没时间陪你玩。先下来告诉你一声,你等一下,不要走开哦,我爸一会要来跟你借工具。”
巫森逗他:“哎呦,你爸啥时候来,你爸不来我就一直等着么?”
小光头说:“也就一会吧,你不要急哦!”
果然,不一会,小光头爸爸来了,跟巫森借扳手,家里水管不严,需要拧一下。
巫森把各种老旧工具修复打磨得锃光瓦亮的,得意洋洋,特别有成就感,总是向我显摆。不止显摆,还把各种旧工具拿到楼上来,和我坚持的简洁艺文风完全不搭界,实在有点过分了。

经常是打扫时,不是在衣帽间发现一把旧扳子,就是在冰箱上发现一把一米长的大斧子。每次我都不耐烦:“快拿走,我断舍离,你乱划拉,车库你嚯嚯得还不够么?”
他也总是锲而不舍献宝一般,展示那些被他用汽油浸泡过,砂纸打磨过,磨刀石磨过,重新安装了木把手的工具有多么漂亮,多么趁手,简直就像我在炫耀自己的文章有多么词采华丽,内容深刻,自己多么有眼光有才华一样——我半斤,他八两啊。
无论他有啥理由,每次我都不为所动,拒不让步。他只好灰溜溜把那些工具怎么拿进来的怎么拿出去。

巫森还弄了一把旧的剔骨刀,磨得极为锋利。掸子高考前,他去农村买了一扇排骨,分割得又快又好,一反他磨磨蹭蹭稳稳当当的工作作风。还特别挑了上好的“红中”给掸子和我父亲送去,我不得不承认他干得漂亮。

我对别人用过的旧物不感冒,甚至有些反感。所以对巫森的劳作一向也不大理会。他磨他的刀,我要写我的字。他却对我的任何无理要求都有求必应,抬出一张破旧的小桌子给我写字用。

而我,买了三年的毛笔和宣纸还一次没有过。一得阁的墨汁好像有十年了。架式拉开了,却懒得操作。雷声挺大,雨点全无。

我整理厨房调料拉篮,发现里面有一个可以放菜板和刀的地方,就兴冲冲把所有刀都放进去。忽然发现一把陌生的旧刀。它在一整套双立人显里那么格格不入,我一下就把它认出来了,这滥竽充数的货!
我质问巫森:“你又从哪里淘来的破刀?”
他有些得意:“咋样,我收拾得好吧?跟新的一样!”
我说:“我都说一百遍了,旧东西我不要,谁知道是哪个泼妇用过的?”
他更加得意了:“看不出来么?这是你以前用的刀啊,我去旧楼拿回来,做了一个木把手安上,磨亮了,给你用。”
什么,这回轮到我犯窘了。这把我原来用的刀,刀片锈迹斑斑,把手坏了,一直用透明胶缠着对付来着。搬新家,什么都不要了,何况一把刀。我说前几天巫森一直不眠不休地磨木头,以为他又做小葫芦呢。他将这把刀打理得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我完全认不出是跟了自己二十年的刀!有的人整容整得亲妈都认不出来,我是真信了。
哪个泼妇用过的刀?那个泼妇原来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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