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精选丨王有尾

《咱村里就没有不会划拳的》

刚到家时

村里人喊我喝酒

都很客气

但劝酒劝得很厉害

还没过两天

就教我划拳

我推脱说不会

“咱村里就没有不会划拳的。”

邻居二大爷说

我就开始学划拳

后来还赢了几拳

“这就对了嘛!

咱村里就没有不会划拳的。”

已经喝酒中风半年

神奇恢复的二大爷

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累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110》

迄今为止

我一共打过两次110

一次在西桃园

几个男的

在抽一个女的

等警察过来

他们解释了一番

却又一起走了

一次在昆明路

几个男的拿着砍刀

在追另一个男的

等警察过来

那个男的已经躺下

血从鼻子里

汩汩地冒

其中的一个大盖帽

上去抚弄了一下

便对另一个大盖帽说

打120吧

《盛世图》

西市门口

蹲着一只

雪白的藏獒

不远处

卧着一个

老太太

主人一边

把火腿扔给

蹲着的藏獒

一边

把一枚硬币

扔给

“另一只”

《生活总是教育我》

有一年

请完一个外地诗人中饭

他非要反请我去洗脚

去的有点早

洗脚城的大堂经理

正在给新来的姑娘们培训

“从十几岁你们含苞待放

到二十多你们心血来潮

到三十可就白带增多

四十岁保证你月经不调

五十。呵呵,看看哪个不绝经?”

我俩相互对视了一下

从开始到结束也没有

再谈一句诗

《素质》

去饭店拉泔水的

停三轮车时

轮胎被路边的

玻璃给扎了

他跳下三轮车

冲着一旁

一个扫垃圾的

张口大叫:

“都是啥素质!

碎酒瓶子都不扫。

西安靠你们,

猴年马月也评不上

卫生城市。”

那个扫垃圾的

也不依不饶:

“就鸡巴你素质高。

晚上收泔水,

白天卖油。”

《地标》

小寨地铁口

趴在那里乞讨的

老太太还在

路人甲劝她到

地铁里面去

那里人多暖和

空气也比外面好

老太太不吱声

扫地的老大爷说

今天她已经被

撵出来两次了

“在外面就戴个口罩嘛。”

路人甲说

“这么多人的地方

她趴在地上戴个口罩

怎么也不像个讨饭的。”

老大爷接着给大家解释,

“况且一戴口罩就成了生面孔

城管也不能同意吧?”

《美国大选日看三个老陕挖坑》

“选来选去真没意思。”

“三个四。”

“赶快出你的牌。

一天操的心还不少。”

“要不起。”

“听说还是个盖楼的。”

“三个二。”

“那也比个娘们强。”

“要我选,哼哼!”

“八九十。要不要?”

“我投就投毛主席。”

“好好挖你的坑。”

“要不起,你赢了!”

《幽默论》

每次刮胡子

她都要给我

讲一个笑话

三年来

从未中断

刀片从左嘴角

弄到右嘴角

都没有刮出

一丝笑声

三年了

我俩都很

失望

《大诗人的样子》

在同学家里

被同学抓拍了

一张抽烟照

他对一旁

喝奶的小儿子说

“等你长大了

你爹可跟牛逼的诗人

同学过。”

说完,他又用手机

把我美颜了一下

“这样就更像个大诗人了。”

《桥》

我小时候

最怕过的桥

建在一个

急转弯的地方

20多年前

表舅喝多了

开着三蹦子

一溜烟就翻了进去

等村里人把他捞上来

他的肚子都快要涨破了

后来又连续出了事

今年朋友送我回家

快到那座桥时

我连喊“减速!减速!”

朋友点了一下刹车

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说前面有一座危桥

得小心行驶才行

朋友就这样慢慢的开着

直到看见了那座桥

“你多久没走这条路了?”

朋友指着前面的另一座桥问

我定睛细看

在那座桥的旁边

又修了一座桥

《表情包》

想发一个

面无表情的表情包

查遍手机都没有

就只好发了

一个龇牙咧嘴的

发完了

还不自觉

龇牙咧嘴了一下

《失眠之夜》

深夜

如厕

被拖把

绊住

使劲

一甩

踹醒

自己

《一个叫人生如梦的微信好友》

微信里

一个叫人生如梦的

加我为好友

通过信息是

“还记得我吗?”

我记不得了

但通过了

一会儿便接到

一个信息

“最近忙吗?”

我问“你谁?”

她回:“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还发了三个愤怒的表情

就把我拉黑了

《黄巢起义》

吃人者

又一次

推动了

历史进步

在历史

课本里

《乘陇海铁路经停广元》

火车在

一阵耳鸣中开出

老的掉牙的陇海线

一穿秦岭

就晃得厉害

已经累得不行的我

在摇篮里

一会儿就着了

做了几个

想不起来的梦

醒时车已到广元

停车15分

下来抽了一支烟

车站的灰墙上

“抗震救灾”四个大字

已难以辨认

我看见一个人

从一座灰色瓦房里

钻出来

火车继续向前

几乎一切

都渐行渐远

《这是不对的》

冲完澡

对着镜子

看全裸的自己

是不对的

至少应该

找个裤衩

盖住私处

但洗净的

全在阳台

只好关灯

摸黑去阳台

穿上裤衩

打开灯

重新看自己

也是不对的

至少应该

躺到床上

搜个毛片

犒劳一下

躺到床上

打开微信

朋友圈里

各色消息

不点个赞

也是不对的

一口气

点了几十个赞

忽然想起

一天下来

不写首诗

也是不对的

打开ZINE

写了几句

没有灵感硬写

也是不对的

保存草稿

思绪乱飞

也是不对的

开始数数

哄自己睡觉

梦里还在

教育自己

《鸟窝》

西毒何殇在爬树

够那个建在

最危险树杈上的鸟窝

秦巴子在树下喊

“危险!危险!”

伊沙在低头修一副

很老的弹弓

我在梦里

像个局外人

插不进话

但有局外音:

“那个鸟窝我掏过了。”

忽听何殇在树上惊叫

“好多槐花。”

“老伊/老秦。

晚上咱可以吃麦饭了!”

《诗本纪》

让三个政客

五个旧相识

七个新势力

九个老帮菜

十个泛抒情

如此安静和谐的

躺在同一本书里

他终于做到了

《我的两个写诗的朋友》

在诗里

他风花雪月

像个情种

生活里

他木讷

寡言

从不主动

向异性

打招呼

与我认识的

另外一位

恰恰相反

《光影》

在光里

公影子和母影子

生下一群影子

信仰的影子

烧死异教徒的影子

革命的影子

枪决背叛者的影子

在光里

黄金钻石的影子

比泥土空气的影子

要珍贵

执政者皮鞭的影子

把人民的影子弯曲

在光里

佛陀的影子说

彼岸是解脱

耶稣的影子说

此生是罪过

安拉的影子说

信我得永生

在光里

我们与万物的影子

被深深吸引

此刻我们也只能

高速的

《角色》

他在

自己的小说里

饰演右派

又在自己的诗里

饰演左派

在生活里

他是个两面派

《长安醉》

“寂寞难耐”

歌者在一首歌中

最高潮的部分呻吟

那时的我已深醉

独自一人走上

春风拂面的长安街

“寂寞难耐”

歌者如此反复

女人在门口招手

我像个熟客一样进去

她们中的一个认出了我

说出了上次醉酒以后的我

“寂寞难耐”

歌者还在唱

拒绝了她们的好意

讪讪的从里面抽身而出

酒精已经挥发到头顶

“寂寞难耐”

歌者疯了一样重复

一个醉鬼站在路口撒了泡尿

我蹲下身去

既没看见明月

也没看见自己

《阅兵的人》

国庆前

钟楼北

一群武警

正列队操练

一个乞丐

趴在他的车子上

也出摊儿了

他攥着破铁盆

正缓缓趴过

“立正!”

“稍息!”

领操的武警

目不斜视地盯着

他带的这群新兵

那乞丐一晃神

铁盆子摔到地上

“当当当当当当!”

像极了一首曲子的前奏

《培养一个帅祖宗至少需要三代》

假如我儿子

还有儿子

恰巧我孙子

还有儿子

经过家族三代

不懈的

P

《半夜鸡叫》

凌晨五点半

一只公鸡

准时开叫

连着五天了

终于忍无可忍

我就去物业投诉

“咱小区根本就不许养鸡。”

第六天又叫

我怒火中烧

滚下木床

冲到阳台大叫

“谁家的鸡?

还让不让人睡了?”

鸡叫骤停

楼上的老头

一脸歉意地探出阳台

“小伙子,不好意思。

俺这是电子闹钟鸡。”

《事实的诗意》

雨中

奔跑的女孩

出门没带伞

但她奔跑的样子

完全不像是

因为没带伞

是我想多了

然后又写多了

《恶趣》

火车站安检口

两个双胞胎小孩

正以手为枪

一边射击

一边用河南话模仿

恐怖的动漫台词:

“先保护咱爹咱娘!

先保护咱爹咱娘,快!”

《超度》

儿子微鼾

老婆磨牙

窗帘的缝隙

传来小区的消息

一辆警车

打乱了猫叫

蹑手蹑脚的惯偷

吹出迷魂香

凌晨三点的微信圈

一个女诗人

丢了钱包和项链

一个男诗人

先是点了一个赞

随即又取消

下面换成三十个

双手合十的表情

真像一群出家的和尚

在超度小偷的亡灵

《圣诞日后》

我同学的父亲

当年被打成右派

但是个铁杆M粉

到了他这一代

却成了个民粹

昨天他还在朋友圈

呼吁政府

取缔一切洋节

并配上哀悼的表情

和煽情的文字:

“对于我们这些苦难的人

耶稣不是上帝,

他老人家才是。

12.26,你们不会真的以为

这仅仅是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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