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诗词赏析之九|唐·吕温《傅岩铭》
傅岩版筑诗词赏析(八)/南州·傅剑波
《傅岩铭》(并序)
唐 · 吕温
昔殷高宗恭默思道,至诚动天,天将报之,以说为瑞。王在於寝,降神梦中,审形旁求,实得於此。曾不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脱刑人之衣,被公衮之服。授受之际,君不疑,臣不惭。大哉邈乎,殷之所以兴也。若非武丁之心,同乎天地,傅說之德,通乎神明,何感动趾希如此其易。厥後惟文王以兆用太公,自渔父而登国师,白旄一麾,光定天下,抑其邻欤。由兹而还,莫不先显後幽,右资左德,勒以汉秩,束於周行,使特达自致之士无闻焉,吁可叹也。夫以天骥之才,而造父驭之,则必翼轻轩,凌高衢,风翔电迈,一日千里。若制非其人,服非其车,志权奇,务牵束,挫盛气,顿逸足,使遵乎循常之躅,则终岁疾驱,望驽骀而不及矣。遇与不遇,又何疑哉。呜呼!见贤非难,知之难;知之非难,用之难;用之非难,特达难。君人者苟以特达为心,假无殷宗之梦,必自得说。不然,则虽使咎、夔、稷、契,尽入其庭,亦叶公之见龙,反疑惧矣,况氤氲之中乎,恍惚之际乎。
贞元九年,予自镐徂洛,息驾於虞虢之间,升墟瞰原,仿佛其地,远迹虽昧,清风若存,想《说命》三篇,几堕秦火,百代之後,德音如何,乃作铭曰:
赫赫汤德,如日不灭。
滔滔商祚,如海不竭。
发祥播气,世祚圣哲。
国诞武丁,野生傅說。
说始胥靡,武丁即祚。
德通神交,忽梦如悟。
若帝导我,期於颢素。
有无之间,邂逅相遇。
宵衣而起,爰得其人。
貌符心冥,如旧君臣。
飞龙在天,山川出云。
感激自致,其间无因。
舍筑傅岩,脱鳞鹏升。
作霖时和,奋楫川澄。
金在吾砺,木从吾绳。
君何言哉,殷道中兴。
元凯攀尧,微舜曷阶。
阿衡要汤,抱鼎徘徊。
会合之际,厥惟难哉。
何如梦中,天授神开。
惟贤是登,道贵特达。
匪次勿用,才其壅遏。
高宗得说,乃在恍惚。
揭铭摛光,万古不没。
【本文注释】
1、贞元九年:唐德宗年号,即公元793年。
2、镐:国都,指唐代京城长安,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
3、洛:地名,古都河南洛阳的简称。
4、虞虢之间:虞国在山西解州平陆、虢国在河南陕州下阳,虞虢之间是平陆。
5、墟:有人住过而现已荒废的地方:废墟。墟里、村落、丘墟、荒地。
6、傅岩:即虞虢之间的陕州平陆傅說版筑处。
【作者简介】
吕温(771~811) 字和叔,又字化光,唐河中(今山西蒲州永济市)人。德宗贞元十四年(798)进士,次年又中博学宏词科,授集贤殿校书郎。贞元十九年(803),得王叔文推荐任左拾遗。贞元二十年夏,以侍御史为入蕃副使,在吐蕃滞留经年。顺宗即位,王叔文用事,他因在蕃中,未能参与"永贞革新"。永贞元年 (805)秋,使还,转户部员外郎。历司封员外郎、刑部郎中。元和三年 (808)秋,因与宰相李吉甫有隙,贬道州刺史,后徙衡州,甚有政声,世称"吕衡州"。
【本文赏析】
本文首先明确了主题,作者的观点是“圣人作则,是为人文”。这里的“人文”,即圣人为天下所作之则,包括家庭、朝廷、官司、刑政、礼乐等各个方面的行为准则。本文是为了歌颂傅說版筑、记录傅說事迹,要让傅說的历史功绩世代流传;其次专门点明了写景的地点,是在从京城长安到东都洛阳的中间,距离傅岩版筑处不远的一处颓废高地瞭望傅岩,借以怀古;既然不远,那就应当是在陕州或平陆附近的地方。因为作者的家乡蒲州永济距离平陆傅岩不远,就在傅岩的北边、所以作者对平陆傅說版筑的历史事迹非常了解;其三,说明了写作时间,是在唐德宗贞元九年,即公元793年,作者时年22岁,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青年;其四,登临高地,俯瞰原野,凭吊傅說,怀古之情油然而生。
唐德宗贞元九年,即公元793年,作者从京城长安到东都河南洛阳去参加应试,刚好在虢国和虞国之间的陕州地域休息,我登上一片荒凉的高地眺望傅岩,傅岩就在眼前,好像已经身临傅岩其境,傅說版筑的事迹已经远去,但是傅說版筑的故事和丰功伟绩已经流传开来,回想傅說的《說命三篇》宏文巨著和精神思想,已经历经二千余年,沧海桑田、历史变迁,不知道百代之后,傅說的光辉思想和丰功伟绩、高尚品德,还是否会有人记得,是否会永远流传下去?所以,我要写一篇歌颂傅說的铭文,记载傅說在平陆傅岩版筑的事情,让后人永远铭记,并将傅說的光辉思想和高尚品德让后人永远牢记,代代传承,发扬光大。
从这篇铭文可以看出,作者是很推崇敬仰商相傅說的,在作者一生当中的诗词歌赋里,惟有此《傅岩铭》一文的序言写的最多最长;他从《說命三篇》入手,歌颂傅說从脱刑人之衣,到被公衮之服,歌颂武丁,君不疑,臣不惭,高宗梦傅說,傅說相高宗,开创武丁辉煌盛世,演绎了一个流传千古的武丁梦贤、君臣际会的神话故事;表现了武丁求贤若渴、虚心纳谏的用人之道,同时展示了傅說治国安邦、作为一代帝师辅佐武丁的宏才大略。作者的诗词文意浅直,平白自然,纪游记事,抒发情感。
吕温借“傅說版筑,武丁梦贤”的历史故事,告诫统治者应该关心人民疾苦;只有“恤民之艰”,充分考虑到人民的安危,国家政权才能得到稳固。这样的论述,显然对于唐帝国的中兴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傅岩铭》文章立意高远,文气浩荡,用典贴切,比较典型地表现了作者仁政思想。
吕温认为,作为道德的辅佐,刑赏是治理天下的必需之举,关乎国之大本,不可以不严肃对待,即所谓“功济于物,不可以不赏;赏功乎功,不可以不信”。据此,他对于“功臣恕死”的传统提出了不同意见。吕温认为,刑赏必信,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恕死之典”是“弃信而废刑”,废刑,则难以号令天下。《說命三篇》是治理国家的良策,吕温“金在吾砺,木从吾绳”主张的提出,显然是针对当时中央政权疲软无力、赏罚不明的现实而发的,意在强化中央集权,维护正常的政治秩序。此文辞气昂昂,辩理论事,昭然可信。
吕温在法治观念上强调“惟贤是登,道贵特达。匪次勿用,才其壅遏”。其基本观点,正是《說命三篇》的核心内容,是礼治与法治的统一,主刑赏和行仁政的统一。所以说,吕温的仁政思想与法治思想是并行的,他是儒法兼收的,把傅說和《說命三篇》的主张和观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作者登崇贤良的吏举主张,藩镇割据之外,宦官专权和朋党之争同样是中唐时难以愈治的社会痼疾。
为改变宦官当权、吏治腐败的局面,吕温一再提出并坚持要选拔和重用贤才的主张。在在《傅岩铭》中,吕温借“殷高宗梦见傅說”,“周文王知遇姜太公”,“造父善于御马”之典,要求统治者真心实意地发现人才,大胆地提拔人才,放心地使用人才吕温指出,统治者发现人才并不难“遇与不遇,又何疑哉”,其关键在于“见贤非难,知之难;知之非难,用之难;用之非难,特达难。”所以,统治者要打破常规,识别和超拔贤能之士。
吕温提出了“圣人作则,是为人文”。这里的“人文”,即圣人为天下所作之则,包括家庭、朝廷、官司、刑政、礼乐等各个方面的行为准则。吕温所说的“人文”,与韩愈在《原道》,柳宗元在《守道论》中对“道”的阐释已完全一致,就是指理想的社会秩序,也就是“文以明道”。“圣人久其道而天下化成”,更把道和人文化成联系了起来。
【历史背景】
在中唐诗坛上,吕温的诗歌紧密联系现实人生,同情下层百姓疾苦,歌颂人民的爱国赤诚 ,揭露统治者昏庸腐朽,抒发贤士遭压抑、志难酬的悲愤,题材广泛,主题鲜明,极具时代特色。作品表现出强烈的现实精神,深刻的历史省思、悲怆的情感抒发。吕温的诗歌创作,直接为后起的元白新乐府运动导夫先路。
吕温幼学从父,20岁从著名学者陆贽治《春秋》,从梁肃学文章,其文俊拔赡逸,颇有文采。刘禹锡说他“始学左氏书,故其文微为富艳”(《唐故衡州刺史吕君集纪》)。《旧唐书·吕温传》亦称其文有“左丘明、班固之风”。他擅长铭赞,如《傅岩铭》、《成皋铭》、《三受降城碑铭》、《凌烟阁勋臣颂》、《张荆州画赞》等,“时有奇逸之气”(王士禛《香祖笔记》),为世所称。又善政论,如《功臣恕死议》、《三不欺先后论》、《诸葛武侯庙纪》,皆见识卓异。清代李慈铭说:“和叔之文,当时拟以左丘、班固,诚非其伦。然根底深厚,自不在同时刘梦得(禹锡)、张文昌(籍)之下。”又称其铭赞诸文,“置之韩、柳集中,亦为高作”,“其气势格律,皆出于学问,自非李元宾(观)辈所可及也”(《越缦堂读书记》)。他逝世后,刘禹锡将其诗文辑为《吕衡州集》二十卷,后有《吕和叔文集》行世。
作者“以生人为重”的仁政思想,正是对傅說《說命三篇》核心的延伸和发扬,在安史乱后,中唐社会依然兵豗连连,战氛难靖,人民的深重灾难并未彻底消除。在这种情况下,士大夫人们普遍认为: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削弱藩镇,集权中央;平息了战争,国家元气才能逐渐恢复,百姓才能休养生息;只有充分考虑到人民的安康,政权才能巩固。于是,大批有志有识之士开始关注政治、思考现实、忧患民生,吕温就是其中的一员。吕温认为,要缓和当时日趋激化的阶级矛盾,挽回唐王朝江河日下的颓势,应当“以生人为重”,要向傅說治理国家,革新政治;对于普通百姓,既不应威之以怪,借助于天命鬼神愚弄之,也不可一味以儒家传统的礼乐刑政进行专制压制。
吕温从小熟读儒家经典,服膺于孟子的“民贵君轻”思想。之后,受恩师陆质的影响,认真研析尧、舜、傅說、孔子之道,坚持“以生人为重”的观念。
综上所述,本文强调“文以明道”,正是傅說《說命三篇》的核心内容,也是吕温文学理论的重要环节。这不仅仅是对韩柳“文以明道”理论主张的呼应和补充,而且还具有切实的现实意义,推动了中唐古文运动的发展和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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