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之五——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
一转眼,爸爸已经走了三十年。
他走得很突然,以致没有能和母亲、和我说上一句话!
爸爸突发脑出血的那一天,是农历腊月十六,一早他去市场买鱼,骑车回家的途中,被一中年妇女撞倒摔在地上。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健康危机意识,爸爸从地上爬起来就让对方走了。到家后,爸爸就觉得头疼厉害,大哥大嫂立即把爸爸送到矿务局医院检查,诊断为大面积脑出血。虽然很快就进行了开颅手术,但已是回天无力,爸爸离开了我们。这一年,爸爸才退休。
人们常常说至亲离去是有心灵感应的,那天早饭时我突然头部一阵旋晕,当时非常奇怪。上班时正在给学生们上课,接到了大哥打来的电话,告诉我爸爸在医院抢救,让我赶紧去平庄。当我和妻儿匆匆赶到时,爸爸已经手术后躺在病床上,慈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始终处于昏迷中,第二天下午爸爸停止了呼吸!
爸爸是有许多经历的人,十八岁初中毕业便当了兵,隶属林彪的东北野战军。爸爸是炮兵,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和渡江战役,一直打到广东省湛江市。由于当时美国佬在朝鲜发动战争打过三八线,爸爸所属四野从广东回撤到东北中朝边境,驻扎在丹东市。当时,爸爸二十一岁,已经是炮兵副连长。
那年冬天,志愿军还没有跨过鸭绿江,家里的一个加急电报,称爷爷病重,把爸爸从丹东召唤回来。回家后,爷爷并未生病,而是张罗让爸爸和母亲结婚,并阻止爸爸返回军队。
五一年,正值平庄矿务局大规模建设中,爸爸去平庄当了工人。爸爸参加工作后,一直在矿务局机关食堂当厨师,就是专门给矿务局领导做饭,爸爸有一手漂亮的厨艺,煎炒烹炸样样拿手。因此,我小时候就吃了许多美味,什么锅包肉、糖醋里脊、酥白肉、干炸肥肠、焦溜肉断、红烧肉、红烧鱼、辣子鸡等等。
六十年代初,全国自然灾害,爸爸一个人养活母亲和我们哥仨,虽然没有挨饿,但日子并不宽裕。因为老家爷爷体弱多病,需要有人照顾,六三年夏天,母亲便带着我们兄弟三人回到老家。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的过节、过年,特别盼望爸爸回来。爸爸有时是坐火车在县城住一宿,第二天再乘班车回家,总是带许多大米白面等好东西。有时为了早回家,干脆骑自行车,二百多里路程,载着百十斤重的年货,需要整整一天。冬天知道爸爸回家过年时,母亲和我们哥仨都守着火盆,盯着坐钟等。夜间八、九点钟爸爸才到家,眉毛和胡子上都是霜,满身尘土,棉衣后背处结了一层白霜。回家后,总是把大米、白面分给大爷以及大爷家分家另过的两个哥哥,让他们过年也都吃到大米饭与白面皮饺子。
爸爸回家后家里就增添了许多温馨和快乐,他总是主动做饭,弄许多好吃的菜。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村子的百十户人家中,我们家是吃的最好的,菜样最多,衣服鞋帽,是穿戴最整齐,鞭炮,也是放的最多的。
爸爸每年回家过年,总是把本家的一些长辈请到家里喝酒。因为高兴,爸爸会喝很多,酒酣时不用酒盅,干脆用碗。那划拳行令的劲儿,谁都劝说不了,真的既感人,也吓人。
爸爸性格豪爽,乐于助人,只要亲戚朋友找他帮忙,都会竭尽全力。就是自己没有,去借也要满足人家。有人去平庄找爸爸,他不仅管吃、住,走时还要拿上路费。其实我们家日子也很一般,母亲对爸爸的这样做法并不支持,经常当着我们说:你爸爸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当然了,爸爸回家来,也会有很多人请吃饭。爸爸每次去,母亲非常担心,总是叮嘱他少喝,怕爸爸喝多了磕着碰着,还必须让我们去接爸爸。
虽然文化大革命爸爸受到的打击并不大,但调离了原单位,先后在西露天选煤厂、矿务局技工学校上班。我寒暑假时曾多次去爸爸工作单位玩,看到爸爸和同事们都很友好,大家亲切称爸爸刘师傅。
爸爸倔强耿直,不怕官、不媚官,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不能为五斗米折腰,他当他的官、爷当爷的民!
爸爸是一个非常爱家的人,一辈子没有和母亲吵过架,即使母亲有时会唠叨几句,他只是笑笑。爸爸很喜欢我们,从未打骂过三个儿子。大哥七二年去平庄工作,和爸爸吃住在一个职工宿舍,爸爸总是把最好的让大哥享用,刚上班就给大哥买了一块价值二百四十元钱瑞士手表,而这样手表在那个时候可是真正奢侈品,相当于现在奔驰、宝马车,很少有人使用。而他自己还是那个苏联造,一块近二十年的老手表。二哥因为小时玩从树上掉下来,留下癫痫后遗症,爸爸到处求医问药,几次带着二哥去北京、西安等地就诊,让二哥病得到良好治疗。我初中毕业回家当了生产队会计,爸爸总是安慰我,告诉我十八周岁时也去矿务局上班。七七年国家恢复了高考,爸爸让我去县城的天义中学读高中,鼓励我考大学,并且承诺只要考上,也给我买瑞士手表。七九年高考分揭晓,我第一时间把考中的事告诉爸爸。他二话没说,当即买了贵重的瑞士表给我。我在念书期间,爸爸曾几次到学校看我,担心我吃不好,冬天带大米,夏天送蚊帐,还留一些钱。要知道,那个年代上师范类院校,绝大多数人是不需要花家里钱的。毫不夸张地说,我在全班三十几个人中,花钱最愣,经常和带工资上学的同学下饭馆吃饭,穿戴绝对前卫新潮,衣服都是北京、上海买的。我毕业之后成家立业,爸爸每年会把煤和大米白面送到我的小家里。在那个吃供应粮、粗粮多细粮少的年代,爸爸保证我全年吃细粮。
我儿子出生之后,爸爸非常高兴,幸福写在了脸上。每次见面,总是抱着孙子亲吻,并用胡须轻轻蹭孙子的脸。一次家里来了客人,吃清炖鱼,我四岁儿子把吃进嘴里的鱼吐回到盆里。爸爸破天荒地说了我几句,因为儿子小,又是吐了有刺的鱼入盆,我仿佛受到了很大委屈,饭没吃完,就生气领儿子回了家。听母亲说,我走后爸爸很后悔,曾反复和母亲表达自己不该冲动。当再见到爸爸时,爸爸抱着孙子歉意地对我说,如果不是有客人,不会批评我的。这时,我分明看到爸爸眼睛里的泪水。我至今仍悔恨自己,不应该赌气离开家,不应该让爸爸难受!
一转眼,爸爸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年。三十年中,我的脑海中烙印着爸爸的音容笑貌,常常梦中与老人家相见,他永远是那样的和蔼慈祥!
刘国儒,毕业于昭乌达蒙古族师范专科学校,中文专业。在宁城天义中学教书十年,后改行从警二十八年。工作近四十年,不慕名利,追求自由,轻松快乐是生活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