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民:北京札记·问路北大
北京札记·问路北大
熏风迷雾,一夜沉醉,皇城根下的安眠竟也没因霾而丢梦。
北京的凌晨,雾霭还沉,天际的鱼肚白渐次刺破着暗青的帷幕。祈祷今天可以看到“北京蓝”。
小外孙甜甜梦乡,生长着他的冀望。升旗,看还是不看,这是个问题。这季节,怎忍心,稚嫩的小精灵风刀五更寒,伏天倒无大碍。踌躇中,金乌已飞升。罢了罢了,看了降了,升也同形。
满室升辉,神清气爽。天可怜见,真就“北京蓝”了。几乎不约而同地,湖水荡漾,清风拂面,画舫游船,今天颐和园不二之选。也是天意吧,刚瞻皇宫,老佛爷就路引了她的后花园了。自由行的信马由缰,问天路途可也。
挤地铁,忽起意,既过海淀,何不北大清华顺之朝圣,这等绝顶文化圣殿,岂可过而不拜。
刚还天安门毛主席老人家《别了,司徒雷登》的余音,这会就顺脚踏上了曾骑着小毛驴四处化缘的司徒雷登圈出的这片燕园,时空无情地戏弄着思考的回旋。
就是这么交错着撩拨你的神经,甫进燕园,“逸夫楼”的烫金大字先就夺目。庄严的学术捆绑了世俗铜臭那么风马牛地两相勾连,让人不由可怜起清教徒般的学者们。那边厢,油炸饕餮;这边厢,饥肠辘辘,安然冷板凳。甘肃夹边沟曾经的累累白骨,至今还在诉说着知识分子的尊严被一个窝窝头撕扯得七零八落。陈景润当此,又当作何?他的“1+1”敌得过宝马香车吗?
校园迷途,四下张问。图书馆怎么走?未名湖怎么走?这里不同社会秀场,知识和世俗的回答随时颠覆你的固有定势。阳光灿烂的学子热情有加,虽涉世不深不能老到指路,但叉了路了也温暖。钱理群痛挞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回答是最完美的,仿佛若干个“某成钢”由问路一个点都能发散的思维引出理论来。老实的猫似的像避之又口纳的欲拒还迎,大概就是所谓农村或底层子弟吧,但他们太零星了,进到这等贵胄之境已是凤毛麟角。
和社会的反向,教授和校工才抢眼。这里,别和社会衣着对号,看似木纳衣着破旧,可能就是个“布衣院士李小文”。问路一位低头碎步趋行老者,抬头“嗯、啊”半天没吐一字,女儿嗔怒:“这人,怎么这样?”我笑而止之,可能人家正思考某个哲学思辨呢。口齿伶俐衣着光鲜的,反而可能是学校行政人员,他们回答干脆利落。理解,有他们润滑,木纳的学者们沟通了生活的顺畅,上天的安排,没错。
北大图书馆,京师大学堂藏书楼发端,今已是亚洲高校第一大图书馆。也是1919“五·四”前后润之先生湮没无声之所。至今没有史料,张国焘和意气风发的学生们对蔡元培抱以老拳冲破校方保护冲向天安门游行之时,润之的图书馆可否惊涛波及。李大钊先生擦肩这个小小图书管理员他日早烈憾会龙凤之姿,陈独秀落败倒观其大展宏图风云激荡。我的朝圣之心无所依傍,管理员已非润之,拦下:“证件。”进不得图书馆,好在一楼正有一北京画家办画展,展厅入口处设一签名台聊以安慰了我的失落。签名冒之比肩名人,我竟不知如我之鼠辈者竟可被视作名人签名滥竽。我一向以为,书法,基本功是一方面,地位的气势也会叠加增其法度气韵的。到韶山,有毛泽东长沙读师范时的手迹,我心私下曾大胆鄙夷:“小学生的字嘛!”后之《沁园春》被蒋公中正一干文人惊呼帝王气,那字,笔走龙蛇,天才之所为也!有相面者说,毛先生到延安东渡黄河去西柏坡之时就露了伟人相了,书法也早露出帝王气了。眼下,我这点“五把操”敢胆边生,谁说不是托毛先生的图书管理员的助阵呢。挥毫签名簿假名人墨迹留痕,恰风景名胜之恶俗刻字“到此一游”,污了圣洁之所,我这告北大“我来了”的变种不异鸡鸣狗盗之下里巴人。亵渎啊!
朝圣北大的绝佳处更在于未名湖畔。
沿着林木扶疏掩映的蜿蜒小路,一方湖水宝石一样镶嵌于静谧的校园深处。博雅塔倒映水中,湖边高大的乔木像卫兵护卫着浓密的灌木围拱着湖面。难得的北京蓝天,深秋的天空不时几朵白云飘拂,把个未名湖打扮得愈发人间仙境。湖边散布的几条长椅,正可一卷诗书在手陶醉于哲人对话。这里,确乎神思的佳境,学问大家,天地对话,不出叔本华黑格尔就太辜负了天授其心了。王阳明悟心学三年深山,生在今天燕园,大约也会临湖筑亭了。
北大盛名,蔡元培肇始,“兼容并包,思想自由”,很快扭转了1916年前攀龙附凤镀金之所的坠落,引来一批大师云集,蔚为大观。感公恩德,北大校园于未名湖畔塑有先生雕像。雕像基座前,常年有凭吊者献上的鲜花、花环。我仰视先生,虔诚三鞠躬悼之,愿先生在天之灵继续护佑“并包”,北大精神永存!祈愿先生远在香港的墓冢遥感举国学人的牵念!
未名湖畔的时间太奢侈了,流连忘返间恍若迷踪于精神的路径,难怪学人于世俗间痴傻疯癫之形。依依作别,却比前更懵懂,再问路,竟与之悟道参禅般颟顸。实物的路,显形易辨;思辨的路,混之车水马龙,太难。
出得燕园,再趋一街之隔的清华园,拟附风雅朱自清于荷塘。果然迥异,不似北大“兼容并包”的气度,那里登记即可入园,这里门卫禁入。诡异在,三两“黄牛”梭巡于侧,20大元一位酬资,电动车载之门卫即放行。我们祖孙本就疲惫,于此也就情趣索然了。况日西斜,偌大清华园不是一瞥可将就的。颐和园之游也只有再处了,慈禧老佛爷后花园的磁力已完败北大学堂。然不死心,我佯作学者状昂首挺胸混于鱼贯人流大摇大摆过门卫,竟轻松入内,苦于妻儿在外,旋再走出。这一实验,忽然就想起老舍笔下《西望长安》的大骗子李万铭来了,看来骗子就是专门瞄准事物空隙寻可乘之机的。而真的“李小文”们却因布衣被阻门外。不禁哑然,这个肃然之地生发龌龊联想,罪过!
再见了,北大清华!北京之旅的宝贵一站。公交上,小外孙不晓人世沧桑,偎在姥姥怀里甜甜地睡着了。惟愿今天的文化之旅启蒙他幼小的心灵。
2016年11月16日
边缘,媒体人,现退休赋闲,喜文学创作。尤窃喜退休生活补偿的读书时间。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
真实姓名:杨乃民,沈阳广播电视台退休记者。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