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德洪的《刻文录叙说》看心学的发展脉络
从师生关系上讲,徐爱和阳明先生是最亲近的,但钱德洪是跟随阳明先生时间最长的,也正因为这样,钱德洪最有资格编撰《王阳明全集》,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确实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在《刻文录叙说》这篇文章里,钱德洪对编撰工作做了很细致的说明,篇幅很长、内容很多,其中引用了很多阳明先生的原话,这些对话在其他地方没有出现过,对于了解心学的发展脉络还是很有帮助的。
在文章里,钱同学写道:“先生之学凡三变,其为教也亦三变:少之时,驰骋于辞章;已而出入二氏;继乃居夷处困,豁然有得于圣贤之旨:是三变而至道也。居贵阳时,首与学者为“知行合一”之说;自滁阳后,多教学者静坐;江右以来,始单提“致良知”三字,直指本体,令学者言下有悟:是教亦三变也。(大意是:心学的发展有三个阶段,与之相应的教育方式也有三个变化:年轻时候,沉醉于文辞;之后又学习佛教与道教;之后发配龙场身处困境,豁然开朗悟到圣贤的真谛,也正是在这三个变化后逐渐悟道。在贵阳时,最早提出“知行合一”的学说;到了滁阳后,经常教学习的人静坐;到了江西以后,开始提出“致良知”理论,直接瞄准本体,让学习的人能够由此能够觉悟,这也是教育方法的三个变化)。【这三个变化标志着心学逐渐发展的过程,作为跟随者的钱同学体会最深,算是对心学发展最精准的概括】。
之后,钱同学对于自己学习心学的感受,做了详细的说明,他写道:“德洪自辛巳冬始见先生于姚,再见于越,于先生教若恍恍可即,然未得入头处。同门先辈有指以静坐者。遂觅光相僧房,闭门凝神净虑。倏见此心真体,如出蔀屋而睹天日,始知平时一切作用,皆非天则自然。习心浮思,炯炯自照,毫发不容住著。”(大意是:我自第一次在余姚与先生相见,之后再见面是在福建,对于先生的说法恍恍惚惚,却始终不得其要,找不到入门的方法。其他同学告诉我可以试试静坐的方法,于是找了一间僧房,闭门不出,凝心静神。忽然有一天就看到了心之本体,就像出了黑屋突然看到太阳一样,当时才知道平时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自然所为。自己的毛病,都看的清清楚楚,丝毫没有隐瞒)。【钱同学入道的方法接近禅宗的路子,在对于“静”的追求上理解有偏差】。
同时,阳明先生对于编撰《文录》也表示深深的担忧,文章提到:“门人有欲汲汲立言者。先生闻之叹曰:'此弊溺人,其来非一日矣。不求自信而急于人知,正所谓以己昏昏,使人昭昭也。耻其名之无闻于世,而不知知道者视之,反自贻笑耳。’”(大意是:有的门人很着急想推动阳明先生著书立说。阳明先生听说之后叹息道:“这种毛病害人不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求自己坚信不疑而着急让别人知道,真是自己稀里糊涂还妄想让别人明白。以不出名为耻,却不知道在懂行的人看来,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在著述这方面,王老师的认识还是很清晰的,一个学说一旦形成,那么生命力就会受到影响,尤其是急于求成这种问题一旦出现,对于学说是巨大的打击,可惜王老师去世太早了,导致学说内容未能完全统一,导致后期学说分裂,在传承上出现了大问题】
在这篇文章里,钱德洪笔下的阳明先生很鲜活,有个性也有棱角,很有一派宗师的风范,别人问他当年平定宁王叛乱时,明武宗身边小人那么多,时时刻刻都有被坏人陷害的风险,当时是什么感觉,他回答说:“纵有祸患,亦畏避不得。雷要打,便随他打来,何故忧惧?“【这样的气度其实相当难得,面对巨大的麻烦,一般人本能是要逃避,但阳明先生确实有胆识有远见,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寻找问题的突破点,努力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听之任之,这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