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答欧阳崇一》良知不由见闻、不滞见闻、不离见闻
各位朋友好,咱们今天读《传习录点中卷》中的《答欧阳崇一》,欧阳崇一就是欧阳德,他是江西泰和人,是王阳明弟子当中很重要的一个弟子,当然也是江右王门很重要的一个中坚人物。欧阳崇一给王阳明写信,同样呢提出王阳明良知学说过程当中的一些问题。那么我们接下去就看《答欧阳崇一》的第一段,在这一段当中,欧阳德向阳明先生请教良知和见闻之知之间的关系问题,我们看文本。
一.求之见闻 已落在第二义
“崇一来书云:‘师云: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若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则是专求之见闻之末,而已落在第二义。’”这一段是欧阳德写给王阳明的信当中所提到的一个问题。
“师云”应该是转述王阳明的话。“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这个是王阳明的观点。所谓德性之良知,那就是我们的良知原本是先天禀赋、天道在人的内在,我们的良知等同于、同一于天道。既然是这样,当然和我们经验生活当中的见闻没有关系,和后天的知识活动没有关系也就是说良知本身的存在和我们后天的经验的知识活动是没关系的。,不是通过这种知识的积累等来才获得一个良知的,所以说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
“若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则是专求之见闻之末,而已落在第二义。”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知之,这句话实际上是孔夫子说的。他说,世界上的人,也许有那种不知而作者,并不真的知某事某理,可是他却能够所谓的不知而作,当然只是妄作,孔夫子说,吾无是也。我不是这样,我没有这样方面的情况孔夫子说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多闻,那也就是我们要多听,择其善者,好的;而从之,遵循它,仿照它,效法它。多见而识之。看到那些善的,我们要默识在心。
孔夫子为什么说它是知之次呢?那么显而易见,它是通过我们日常的知识活动,通过闻见之知达成一种经验的积累这样的一个状况。阳明在这里说呢已落在第二义。
可是欧阳德总体上对这个 “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这一个观点有所怀疑,所以他说,“窃意良知虽不由见闻而有,然学者之知,未尝不由见闻而发。滞于见闻固非,而见闻亦良知之用也。”窃意也就是说我个人以为,良知虽不由见闻而有,良知是天之德性,它是不由于见闻的。但是学者之知,未尝不由见闻而发,我们学习圣人之学的人,我们的良知却是由于见闻而发的,也就是说良知是需要体现到、表达到我们的日常生活的知识活动当中来的。
拘泥于所谓的见闻,常识意义上面讲的知识活动,这尽管是不对的,可是我们之所以有见闻之知,能够实现一般意义上面来讲的知识活动,也只是因为有良知,并经验的见闻之知的这些知识活动之所以可能,恰好是因为那是良知呈现它自身的用。可是呢现在王阳明先生曰落在第二义,也就是把见闻之知,多闻多见、择善而从,这样的一些个活动,说成是落在第二义。“恐为专以见闻为学者而言,”恐怕是专门为那些拘泥于以闻见之知为究竟的、为全部知识的那样的一批人来说的。
“若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似亦知行合一之功矣。”我们人本身致良知,而求之见闻,也就是要通过日常生活当中的经验意义上讲的知识活动来表达我们的良知,那么这个也算是知行合一之功,“如何?”欧阳德呢就把这样一个观点,向阳明先生提出来,希望得到阳明先生的指正。我们看阳明先生是怎么说?
二.致知之功 是圣学第一义
“良知不由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欧阳德前面也谈到过,良知虽不由见闻而有,但是“学者之知,未尝不由见闻而发。滞于见闻固非,而见闻亦良知之用也。”啊这个观点首先得到了王阳明的肯定。阳明先生说良知不有建文儿有。也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良知的存在,并不因为我们日常生活当中的经验的知识活动这些方面的积累,或者说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而获得的。良知本身的存在,和这个意义上面讲的经验知识活动无关,可是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我们眼睛之所以能看,耳朵之所以能听,嘴巴之所以能言,四肢之所以能动。我们之所以可以通过身体的感官来和外界实现交往,获得经验的所谓知识,恰好是因为我们有良知存在。良知的存在,实际上是先在于我们所有这一切经验知识活动的,但是呢它又是支持活动之所以可能的前提和基础。所以说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是良知本体的自身发用、功能体现;良知不止于见闻,良知并不停留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也不能脱离于见闻。
我们现在学术界也好,社会上一般人群也好,有许多朋友都认为知行合一的知,只是讲致良知,是跟知识活动没关系的,你看看你只要对照王阳明自己的话,你就知道它包涵不包涵知识活动?良知不是因为闻见之知、眼耳鼻舌身的视听言动的活动而有;可是良知本身的存在,良知本身那种存在性的表达,也只能是通过眼耳鼻舌身的活动、通过喜怒哀乐的情感表达来实现的。
“孔子云:‘吾有知乎哉?无知也。’”阳明先生在这里要引孔夫子的这段话,他是试图说明,良知就是全部,他下面的解释是“良知之外,别无知矣。”到了圣人,致知之功是全体大用,通体明彻,除此以外,别无他知。“吾有知乎哉?无知也。”
“故致良知是学问大头脑,”所谓大头脑那也就是根本关键,最为紧要的核心的东西, “是圣人教人第一义”,这是第一义,跟前边讲的闻见之知是第二义有关系。王阳明说啊圣人教人第一义,就是讲致良知。当然了,这是王阳明的理解,是不是这么一个意思?那当然还值得讨论,我们很坦率的说。但是站在王阳明的角度上面来说,致良知便是第一义。
“今云专求之见闻之末,则是失却头脑,而已落在第二义矣。”你现在说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尽管话是孔夫子说的,但是孔夫子这里不是说的第一义,而是说的第二义。你专求之见闻之末,则已落在第二义,为什么?失却头脑。
“近时同志中,盖已莫不知有致良知之说,然其工夫尚多鹘突者,正是欠此一问。”近时同志中,也就是近来,凡是听闻致良知之说的这些个学者们当中、弟子们当中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致良知的这个观点了,但是真正去实践致良知这件事的尚多鹘突者,鹘突也就是不分明,糊里糊涂。为什么会这样?正是欠此一问,恰好不能像你欧阳德那样,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一段实际上是肯定了欧阳德所提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三.见闻酬酢 莫非良知发用
“大抵学问功夫只要主意头脑是当。”大抵呢就从总体上说,学问功夫,只要主意头脑是当。主意那就是你的根本意向,头脑那就是你的根本立脚点、学问的原点根基这个要恰当。主意头脑恰当,对于学问功夫来说,恰恰好是最重要的关键基础,离了这个恐怕不行。
“若主意头脑专以致良知为事,则凡多闻多见,莫非致良知之功。”也就是我们的这个主导意识、我们的根本目的是以致良知为事的、专致于致良知的;则凡多闻多见,我们的学问功夫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那么日常生活当中多闻也好,多见也好,恰好就成为致良知的功夫。因为我们前边也提到过,王阳明也讲过,离了日用工夫,离了闻见之知,我们如何来表达、来体现我们所谓的良知?但是不能仅仅停留在闻见之知,你明了这个主意、这个头脑,那么一切经验的活动,包括经验的知识活动,都转变成了致良知的功夫。
“盖日用之间,见闻酬酢,虽千头万绪,莫非良知之发用流行。除却见闻酬酢,亦无良知可致矣。”这一段话讲的是明却的很了。有了这一个主脑,基于这一个主脑,良知这个主脑,盖日用之间,见闻酬酢,所谓的见闻,就是包括我们通常一般来讲的所谓的知识活动,而酬酢就是交往,我们人的日常生活无非是处在和各种各样的对象是物的交往活动之中。一天到晚,我们的活动当然是非常多的,见闻酬酢,无处不是,虽千头万绪,莫非良知之发用流行。如果你懂得致良知,懂得所有这一切都是由本原本体流出,千头万绪,莫非良知之发用流行,那么毫无疑问也莫非致良知之实功。
“除却见闻酬酢,亦无良知可致矣。”除了见闻酬酢,除了这个日常生活当中我们闻见酬酢和各种各样的事物、人物等相互之间的交往,那么我们也没有什么良知可致了。返回去说,实际上也就是所谓的致良知,也只能通过这些见闻酬酢来体现除了这些,我们也没有办法谈致良知的。所以“只是一事”。致良知和闻见之知在建立起以良知为主意头脑的这么一个人那里,只是一事。
你不能把良知和所谓的见闻之知,不能把这个先验德性和日常的知识活动两相分离,这个观点我我我刚刚提到过是很重要的,能够避免我们偏讲致良知,而陷入于虚空玄妙之弊。现在已经有这个状况,生活当中许多朋友喜欢谈玄说妙,一说日常生活,他就认为我们理解的粗了浅了,然后动不动说某某之意浅,某某之意深,专求之深、求之空、求之虚,不愿意返回日常生活,这实际上并不是阳明先生真正讲的致良知之意。
四.主意分明 不可失却头脑
阳明先生接着说, “若日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则语意之间未免为二。”这里是对欧阳德前边用词的批评。欧阳德在信当中讲过,若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似亦知行合一之功。王阳明在这里提出了一个纠正、一种匡正。致良知之功是通过闻见来体现的,在这个意思上面来讲,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那么实际上也就是说把良知和闻见的知识活动分离开来了,所以王阳明说语意之间未免为二。
“此与专求之见闻之末者虽稍不同,其为未得精一之旨,则一而已。”王阳明事实上仍然在强调,致良知之功和闻见之知的活动实际上是一致的。如果没有良知的存在,闻见的活动是不可能的。王阳明曾经说过,我说的心不是那一团血肉,如果是那一团血肉,那如今已死的人,那一团血肉还在,缘何不能视听言动?我们讲的心那是能使视听言动的!同样的,良知的存在,也只能通过闻见啊多闻多识,视听言动的活动等来体现,脱离了眼耳鼻舌身的活动,脱离了喜怒哀乐之情感的发用,脱离了日常生活当中种种各样的见闻酬酢,我们也没有办法讲致良知。他在这里通过批评欧阳德实际上是再一次强调了致良知的活动和闻见之知的活动,事实上不能两相分离。分裂为二了,那么“为未得精一之旨”。王阳明前面也谈到过,惟精是惟一的功夫。日常生活当中我们处在各种各样的见闻酬酢之中、处在各种各样的交往活动之中,我们如果时时事事处处把它看作是致良知的实地践履之事,不断的积累,那么我们这个致良知的工夫会达成,无时、无事、无处不致良知,这就叫做惟精惟一。
“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既云“择”,又云“识”,其良知亦未尝不行于其间。但其用意乃专在多闻多见上去择识,则已失却头脑矣。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这是孔夫子说的知之次也。王阳明说啊既说“择”,择其善者,既云“识”,多见而识之,那么其良知也未尝不行于其间。没有良知,我们是不可能有知识、念虑、见闻等这样的知识活动的;没有良知,也谈不上能择能识。
“其用意乃专在多闻多见上去择识,王阳明说失却头脑矣。”丧失了那一个根本良知这一个大头脑,既失却头脑怎么还可能不是第二义,而怎么可能是第一义呢? “崇一于此等语见得当以分晓,“今日之问,” “正为发明此学,于同志中极有益” 。我相信欧阳德你呢对这些问题都是清楚明白的,那么你现在之所以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是为了发明此学。于同志中极有益。你的这个提问对我们各位同学、各位同志的学习还是非常管用的,非常有益的。但是你提问的过程当中,“语意未莹”语言所表达的意思还不是那么透彻,还是有问题。
“则毫厘千里,亦不容不精察之也。”所谓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既然这样呢,那么对这些方面呢也是需要更进一步加以深入地细致的体察的。这一段我之所以拿来讲,一定的意义上面来说,恰好可以纠正我们现在讲良知的一种偏向,我们的现在讲阳明学的一些人已经出现这一类问题了,不肯于日用伦常之间,不肯于见闻酬酢之间,去讲良知。各种各样的观点,说良知只是一个直觉,只是试图把良知和我们的日用伦常和我们的见闻酬酢分离开来,谈玄说妙,必将沦于虚寂。
阳明先生之后学啊当年之所以会产生诸如此类的一些问题,不是阳明先生没看到,阳明先生早就提出了匡正,有预见、有洞察,可是最终还是有那么一部分沦入虚寂,以这样的一个历史的教训,应该值得我们警惕,值得我们记取。我们一定要相信人是一个通体存在,人就是这么一个人,生活就是这么一个生活,世界就是这么一个世界。我们要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在我们日用伦常之际,在见闻酬酢之间,去真实的表达自我、表达自我真实的存在,呈现了你的真己、你的真吾。
不是说非得要去打坐,非的要去处在一种空寂状态,说去致良知,未必是,反而是在日用伦常之间来呈现良知显得更为亲切。这一段,我们就先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