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元：李玭与《庐山庙应制碑文》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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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玭，黄梅县东山五祖寺麻林窪人。他才学渊博，排荡百家，为诗文宗匠。唐玄宗开元十九年二月十五日晚，玄宗夜寢灵符殿，梦神人仙仗甚盛，见一个朱衣金冠的神仙乘舆自天而下，入宫进谒曰：“吾是九天使者，被受混元正真玉帝，太上老君勅命，採訪九天九地、三界十方、万国九州、八极內外，观察巡遊，较定天人祿寿、生灵罪福，建立採访总司。九天司命真君开治舒州潛山；九天丈人真君开治蜀郡青城山；吾今开治江州庐山。可於三山兴置齐祠，后五百年福及生灵。”唐玄宗醒后，次日宣谕群臣。有臣奏言：陛下梦且當春，或恐未审。帝乃設案焚香，至誠禱籲。唐玄宗李隆基下诏：在庐山立庐山使者庙，乃诏吴道子绘庐山使者像，遣送庙中供奉。章醮行道，设醮使大弘观法師张平公等資像詣江州，命刺史独孤正、县令魏昌建祠於庐山之阴。江州刺史独孤正择地开基，在朝散大夫杨楚玉、司马皇甫楚玉、浔阳县令魏昌等大力协助下，很快便盖起了一座殿宇。庐山使者庙造得金壁辉煌，美轮美奂。唐玄宗还亲以缪篆书赐“九天使者之殿”额，又诏令天下学士撰写碑文。刺史独孤正奉旨召集学士，征有681人作品入围，唯李玭文章被唐玄宗看好，钦定此文为庐山使者庙碑文。以“纪贞石于名山，壮鸿规于帝力”，由此而使庐山使者庙祀典兴隆，名声顿显，并成为后世帝王关注重点，李玭的文才亦名扬天下。

李玭的文章在681位学士文章中称为第一，而被钦定为庐山使者庙碑文。此文被道教收为《正统道藏》正一部道经；《全唐文》卷三百七十三载有《太平宫九天使者庙碑》；《黄梅县志》以《庐山庙应制碑文》为题而收录入卷三十五艺文·碑文。现将此文摘录如下：（文中括号内的字是道经所载，其他文字均录于县志）

《庐山庙应制碑文》:

唐·李玭

伏稽诸《大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惟道也生三，混成洞微於变化；惟神也得一，至（而）妙蓄秘於恬冥。钦若太元，遐徵妙有，运陶甄之极，不独尊欤！后唐累圣光华，大明终始。陟曦阳之午，廓照瑶京；操元命之符，铭昌鼎算。白云孤峙，时望蒿邺(嵩邱)；紫气千龄，日升（飞）函谷。我开元神武皇帝圆灵受蜷，方舆宠秘，握元珠之妙，捐可宝之珍，演至道於希夷(人)，刊杂法之凝滞，乃圣一也。於穆祀典，清庙皦皦，希反（孝友）光明，天地冥洽，乃神二也。剑戟之器，返於三农；弧矢之威，神断六合，乃武三也。察时变者，观乎天文人习，凡庸无阶测圣，乃文四也。故冲精象外，高视鸿名，昴荐河图，灵朝海若。尧心摄照，顾言筌於几蘧；轩目司明，屈旌乘於茨隗。所以虞环尽（益）地，夏玉从天，纳殊赆於西王，展告成於东后。五龙推纪，迈梁甫之高曾；八骏巡游，陋昆墟之疏辙(辙迹)。昭回上转，山岳下腾，列圣攸居，通仙福会。文皇质义，武帝佩图，至道之兴，其来尚矣。自华封献寿，圣德祈年，金格传书，珠鎏味液。公主以天慈入道，挹化芙蓉；秘监以王子出家，调芳芝术。北（比）方著列仙之想（籍），南州希至学之因，圣绪无为，斯其有作。乃眷群岳，真君道府，光启祠室，幽赞神宗。青城、庐岳二山者，佐命群峰之望也。丈人仙录，秘谛真君，使者灵司，孔昭冥察。名书五法，举亚三魔。畜泄崇峦，冀弗骞於物阜；寒暑穹谷，将必顺於人时。开元十九年八月二十一日，降明旨曰：青城山丈人庙、庐山使者庙，宜准五岳真君庙例，抽德行道士五人，焚修供养。仍委所管拣择灼然道行者,安置具年，名申所由。敕置庙使内供奉将(交)使者真图，建立祠庙，并章醮行道。设斋使大供(宏)道观法师张平公，粤自秦京，宣猷江服，焕丹青之节，赐元牡之仪。驿传光临，云岩皎色。使持节江州诸军事守江州刺史独孤正(祯)，重镇柴桑，孚谣枳棘，时观武库，代服文雄，经始干城，全摹益厉，崇规益(逸)丽，壮思逾分。朝散大夫行长史杨楚玉、行司马皇甫楚玉、浔阳县令魏昌等，恭惟圣善，式议灵场，道俗虔精，冥休推异。爰初筑土，则雨霾烟嶂；俄顷伫立，而色霁霞标。宝龟奠泉(臬)之辰，金虬驿程之际。阴濛氵存密，黮晦遄交，注想元空，肃思皇道。芬芳载洁，章醮翘襟，六虚窈冥，一夕融朗。半空之上，忽吐神辉，缀灼九徼，熲扬千仞。寀寮率拤，人吏并观。昔天灵降周，以云《门舞》奏；神光烛汉，以太一（乙）登禋。然北陆气交，南州燠变，物委霜霰，人嗟冱寒，使法师恬恳仙庭，凭威国命。故元冬易暖，朱景敷晖，畅於幽明，优乎力役。并利攸往，咸欣子来，使兹胜郊，遂臻灵域。腾赬桂岭，郁翠松岩，召斫郢门，孱材荆岫。疏峻戚，缭长垣，红壁列钱，丹楹绣础。三间四表，炳绘文【篦】；八维九隅，县（悬）锼镂槛。虹梁亘欂，风牖承楣，倒（冽）井蕖鲜，芳坛竹埽，银铺月晓，瑶簴霜开。至若圣理全幽，真容罕测。夫其秘状，远降使司，盖考三仙之图，不於九牧之鼎。皎姿粉呈（垩），备质光妍，符彩冥标，侔灵瑞表。工徒罄想，殊思咸通，斋室明（盟）祠，既僾（优）如在。霓旆（旌）霞旆，时飏羽仪，列冠名山，礼均行潦。覃薰紫极，供养黄冠，玉釜常煎，金炉永爇。牲牷格（革）享，鸾凤于飞，露挹神翁，星临婺女。清吹洞唱，天注匏瓜之津；匹水仙宫，海曲蓬莱之岛。龙骧鹤（凤）翥，飘{澶羽}净戒之庭；师子辟邪，趯跃精思之地。珠幡卫【茛】，琼盖拥舆。法供天（大）厨，六时朝念，真经云帙，万劫精修。弗翦茅茨，明代久彰於克俭；经营梓匠，神理邈尊於宠光。圣渥堂闱，灵栖窟宅，劫来【祺】福，不亦宜乎？冬十有二月，司存式命，毕钩绳也。元门道士章冲寂等，挹教五千，齐欢亿兆，历仙阶而仰止，攀睿算以骧诚。天使愿奉（奏）於雕镌，心存魏阙；法众希凭於（茹）琬琰，道在吴岑。春水桃花，迷源遂远；幽林杏坞，胜地非遥。伏荷天休，敢述颂曰：

道秘重冥，神幽福庭。三景运极，五岳栖灵。

其真有物，厥妙无形。理则恍惚，功惟泰宁。

於赫皇极，昭融亭造。睿握元珠，祥凝（丕）大宝。

苍垠集贶，紫云宗道。致享百神，探因五老。

乃眷（卷）崇山，岳灵之秘。三象浮精，十华仙使。

威畜云雨，神存天地。法象昭凝，真图炳粹。

幸明德之嘉运，降幽祠之宠章。

扈仙仪兮肃肃，【晅】瑞彩兮煌煌。

烁琳宫之夕照，拂琪木之神光。

雕辉兮翠辇，玉釜兮调香。

撷五芝於秀崿，搴八桂於飞梁。

龙吟凤舞天路长，青云衣兮白霓裳。

节空歌於瑶磬，臻羽旆於琼浆。

冥激兮神（福）宇，飘眇兮神极。

牵匹水之布流，睨香炉之绮色。

留鹤语於千载，翥鸾装兮一息。

绛河真母将易逢，碧海仙姑淼难测。

参（恭）至道兮三五，奉休符兮万亿。

纪贞石於名山，壮洪规於帝力。

唐开元二十年壬申正月乙巳朔二十五日己巳

这篇庐山使者庙碑文，它既论述道教的起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生三混成，洞微於变化”，又阐明了易经所载“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的自然造化和客观规律；既赞扬开元盛世之道，又列举圣、神、武、文的事例来幽赞神宗；不仅记述皇帝下诏群臣、政要修建庙宇，而且详细描写“幽林杏坞，胜地非遥”，赞美“烁琳宫之夕照，拂琪木之神光”，“节空歌於瑶磬，臻羽旆於琼浆”。这一切都是为“纪贞石於名山”，盛世壮宏之功都应“规于帝力”。

从历史角度来讲，唐玄宗前期算是明君，他很有才华，曾为《孝经》、《老子》、《金刚经》作注。体现出他对三教的并重和三教的合流。在文化上，开元盛世也是群星璀璨，拥有李白、杜甫那样不少的天才诗人，一行那样的天文学家和佛学家的高僧，司马承祯、吴筠那样的道教学者和张果老那样的道教仙家，天竺僧人善无畏、金刚智和不空来中国创立密宗，构成的密教三杰——当时号称这三位僧人为“开元三大士”。这位皇帝后来日思夜想神仙生活，长生不老度春秋，所以他做梦也不例外。极度沉迷于炼仙丹，求长生，做梦游览月宫，几次遇到神女跳舞，一旁伴奏的舞曲听着十分动人，醒后即根据记忆而编律成音，成了后来的《霓裳羽衣舞曲》。当他夜梦九天使者前来宫中要求建庙时，他有求必应,颁诏建造。这些梦神之说，构成了他的另一侧面，也反映了唐代社会的另一种真实。李玭的文章既迎合了他的求神好仙之想，又忠实地赞颂于他，他当然高兴，不但钦点勒碑于庐山，而且赐李玭为博学宏词之职，召进宫中为官。可是李玭却不领情谢恩。

《黄梅县志》载：“李玭，开元时人，才学渊博，排荡百家，为诗文宗匠。一日，明皇梦神自称庐山使者，请立庙。庙成诏刺史独孤正访诸工文辞者制碑，以进作者凡六百八十一人，独玭文称旨。诏举博学宏词不赴。劝之，玭对曰：世所称词学，何如张九龄、裴耀卿贤，今概以李林甫罢去！予安能保？予之必终也。竟筑室东山麻林之窪，读书谈道，称‘衡门居士’。”唐玄宗执政前期可以说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不管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取得了好的业绩，开创了空前繁荣的开元盛世。然而，开元盛景冲昏了唐玄宗的头脑，他贪图声色，荒疏朝政，宠信奸佞。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和杨贵妃在一起，先后任用李林甫、杨国忠为宰相，让这些奸佞之人掌握大权。而李、杨二人对上阿谀谄媚，对下嫉贤妒能，诛除异己，朝政日益败坏，引发了安史之乱。李玭看破了朝廷政治腐败，当然不愿出仕为官，隐居东山方为上策。

（黄梅五祖东山麻林窪，位于五祖寺后蔡田村李寨）

清代乾隆间以秀才充恩贡的喻文鏊, 写有《访麻林窪李玭宅遗址》诗曰：

青城自有丈人峰，庐山乃立使者庙。

五嶽真形果何形，灊霍儲君说幻眇。

维山有神祀孔虔，明皇赐额夸九天。

号加採访託梦寱，既奉敕建何乞地。

其事怪诞不足论，其文雄伟犹当存。

当时文体类如此，嗤为膚浅宜含冤。

功惟泰宁理恍惚，碑中二语尤卓越。

昌黎不出谁返醇，我橅其文重其人。

徵召不赴甘贫贱，曲江丞相歌海燕。

庐山碑字绾龙蛇，至今人弔麻林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