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奇伟——钱南园书风与人品的契合
钱南园书法
钱南园(1740-1795)一般指钱沣,号南园,昆明人。钱南园的人品主要体现在为官和个人生活两个方面。他兼善诗文书画,而艺术成就则主要体现在书法上。
清乾隆后期,作为“清流派”主力的钱南园自然和阿桂、刘墉站在一边。乾隆四十六年十一月,他初授江南道御史,十二月便由刚了结的“甘肃冒赈案”弹劾陕西巡抚毕沅在此案中“瞻循回护”;翌年四月,他又参奏山东巡抚国泰、布政使于易简,废弛贪婪导致山东储备亏空,此举重挫了和珅一党,钱南园由此被朝野上下誉为“凤鸣朝阳,柏府新声” 。在疾疴日深的政治氛围下,由三品御史弹劾一二品权臣需要惊人的胆识,同时也承担着极大风险。钱南园业师桐城姚鼐在《南园遗诗序》中说:“当乾隆之末,和珅秉政,自张威福,朝士有耻趋其门下以希进用者,已可贵
矣。若夫立论侃然,能讼言其失于奏章者,钱侍御一人而已。”
晚清唐鉴在《学案小识》卷九《昆明钱先生》中说钱南园“首严立品,但有一介之苟,辄屏之以为非” ,又说他“居心至实,植身至峻,执事至敬,与人至忠” 。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何钱南园一生为官却一世清贫。乾隆四十一年,钱南园自京师翰林院告假返乡后所作五古《还家》中道明了家境的窘困:“诸弟出营食,顾见蓬头妻……阿长将米归,黑盐手并赍……饥寒尚累亲,不如跪乳羝。 ”另在存世钱南园书柬中,数见求友告贷内容。如乾隆四十七年三月十八日致函友人求助买马:“沣所需物不必佳者,但稍健而驯即为妙品……现在颇属急需,诸望垂照。 ”但据文献记载,在这样的生活境况下,钱南园却不吝搭上自己鬻字所得,不遗余力资助贫穷学子,善待有困难的乡党先贤,常常囊倾橐空,由此可见其厚情高义。
诚然,对书法的欣赏和其它门类艺术作品一样,不能简单地以人格判断替代审美判断。但在中国传统文艺理论中,书法欣赏确实被植入了道德批判的精神。而在书法史上,能够达到人格魅力和艺术美互为表里、高度契合的书家,如钱南园者似乎并不多见。回望彼时书坛,钱南园属于帖学一派,他的书风被称为“钱颜体” ,和其他帖学名家相比较迥然有别。
钱南园幼而习书,终其一生留下来关于书法的理论却极少。他较为注重书法实践,但偶有几处诗文涉及书法也颇能见其要领。他在《留馆前一日作》诗中说:“书一小道犹不工,余者何事堪复拟。 ”即说书为小道但和为人做事同样重要,甚或以“工书”为为人做事之本,这样把书法等同于人生实践,从根本上来说作品自然会被赋予书家的道德意识。
钱南园一生沉醉于书艺,用功至深,书风形成应当在乾隆三十七年,即他32岁之后。其时他被选为庶吉士留馆,寄寓京师同乡前辈大理士少卿周于礼宅中,遍临周氏庋藏名迹。周氏富收藏,裒辑所藏刻印成《听雨楼法帖》 4卷,皆唐宋法书名笔。钱南园自幼喜书,此际好比如鱼得水用功愈加精勤,单是褚遂良《枯树赋》帖就临写不下百遍。此外,行书取法颜真卿《争座位帖》,楷书初习钟繇《灵飞经》、王羲之《洛神赋十三行》 ,继而肆力于颜真卿《家庙碑》 ,旁及欧阳询、米芾。寓周宅前后两年,钱南园书艺大进,形成了以颜体为骨干的风貌。
钱南园书风虽出自颜真卿,但能自成一体,翁同龢称赞钱南园书法“极奇伟”,可谓肯紊之论。同治三年,翁同龢拜访祁寯藻,讨论了刘墉和钱南园的书法:“谒祁相国,壁悬钱南园临《论座帖》,极奇伟。相国指谓余曰:试观其横画之平,昔时庵先生自称画最能平,此书家一大关键也。”
古人对钱南园书法的品评,亦往往借用人格品藻的方式,这也是对其人品和书风契合的说明。前引翁同龢所言“极奇伟”的“奇伟”一语历来就多用于品藻人物。如欧阳修论苏舜钦:“其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 ”此外诸如“刚介特立”“公正清严风裁峻厉”“阳刚之气使览者肃然生敬,不敢狭视”“高情厚义”等等,我们在观赏钱南园的书法时,也较容易体会到这种文本描述和视觉图像的共通性。这是极高的审美体验,从中也不难获得些许有益的启示。
作者:陈小松
来源: 《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