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一阙悼亡词 千年闻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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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读苏轼<<江城子.记梦>>,掩卷沉思,感慨万端。大凡人们一提起苏轼,马上就会联想到那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命途多舛、躬耕东坡的苏学士,那写出惊世力作”两赋一词”的大文豪苏东坡。

不错,苏轼不仅是一位亘贯千年享誉世界的大文豪,而且还是一位至情至爱的多情郎。他一生娶了三位王姓妻子。苏轼的结发妻子名王弗,四川眉州人,年轻貌美,知书达理,16岁嫁给19岁的苏轼,堪称郎才女貌,同时还是苏轼的得力助手,有”慕后听言”的故事。苏轼为人旷达,待人接物相对疏忽,于是王弗便在屏风后静听,并将自己的建议告知于苏轼。尽管苏才子与其兄弟苏辙专攻学业,积极备考,力争取得好功名,以期成为国之栋梁,但看着那兰心惠质、聪慧明理的新婚妻子,也是情深义重,恩爱有加。两年后的1057年,与弟苏辙同登进士弟,一门两学士,一时名动京城,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正是春风得意大展才华之时,由于与当朝宰相王安石政见不和,伺请外调,出为杭州通判,也是朝野闻名,文采斐然,夫妻恩爱。然而造化弄人,恩爱夫妻刚过十年,就在1065年5月,爱妻王弗就丢下年幼的儿子迈儿和恩爱的丈夫,因病去世,享年27岁。爱妻的离世,令多情的年仅30岁的苏轼悲痛万分。为表爱意,苏轼把亡妻安葬在母亲坟边,让母亲在那边帮助照顾她,并在坟岗周围亲自栽下了3万多棵小松树,三万多株啊!要种多长时间,点点滴滴的泥水中,包含了多少情和爱!他是把自己那一缕相思化成了三万株万古常青的松树,守侯在爱妻身旁,以自己的方式寄托对亡妻的哀思。

次年,苏轼的父亲,也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洵离世,遭此两重打击的苏轼心情悲痛万分,整日郁郁寡欢,家人和好友为抚其心,四处为其物色可心之人,3年后把爱妻的堂妹王闰之娶了过来。王闰之也是一位非常贤惠的女子,一生跟随丈夫历经宦海浮沉,在“乌台诗案”后,被贬谪黄州,后又跟随丈夫四处迁徙,受尽磨难。但她也是尽心操持家务,照顾爱酒喜文的丈夫,25年后去世,苏东坡肝肠寸断,为亡妻写下祭文:

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许,弃我为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少实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在妻子死后百日,苏轼请他的朋友、大画家李龙眠画了十张罗汉像,在请和尚给她诵经超度往来生乐土时,将此十张足以传世的佛像献给了妻子的亡魂。深情地表达了对亡妻的不舍与追念。

第三位妻子王朝云,严格地讲应该称之为侍妾。是苏轼39岁在杭州任通判时相识的,王朝云当时只有12岁,是杭州的一名歌伎,虽然年少,但正值豆蔻年华,聪明伶俐,且身材娉婷多姿,双目顾盼生辉,弹琴唱曲,无不精通,尤其对诗词的理解,有独到之处。她虽身在风尘,却高洁内秀,绝非凡品,深得苏才子的赏识。王朝云非常仰慕苏轼的旷世文才和清廉官声,二人相互倾慕。经过多次接触,在一次望湖楼上饮酒时,在众位好友的见证下把朝云纳为侍妾。所谓侍妾,并非只是磨墨铺纸,还要照顾先生的生活起居,陪先生应酬。由于苏大才子风流倜傥,文才盖世,性情豪放,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佛道神玄天文历法无不精通,因此,文人雅士聚会极多。而他出门总要带着王朝云。且朝云聪慧过人,出得了场面,并为先生争分不少。

由于苏轼一生在宦海浮沉中,极为坎坷,数度贬谪,数次回朝,先后三任吏部兵部礼部尚书,都是正部长级;一任翰林学士知制诰,即皇帝秘书;出任八个州太守;最后病亡在迁徙的途中。王朝云自纳为妾后,追随先生相伴达23年,直到苏轼61岁时,王朝云病逝,享年34岁。此时,苏轼已是越贬越远,心力交瘁,须发皆白,困苦异常。看到爱妾病逝,想到爱妾朝云跟随他二十多年,颠沛流离直达蛮夷之地惠州,受尽苦难,自己贫病交加,提笔为爱妾王朝云写了一阙悼亡词<<西江月>>:

玉骨那愁瘴雾,  冰肌自有仙风。

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常嫌粉涴,  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这阙<<西江月>>把爱妾王朝云比作惠州的梅花,生长在瘴疬之乡,因为它有冰肌玉骨的仙姿和仙风,得到了海仙的喜爱,特派了绿毛凤凰来芳丛中寻访它。那惠州的梅花,不施粉黛也很白,洗妆的时候也褪不了天然的红色,只可惜梅花那高洁的情操已随着晓云离去而成空,再不会想到去和梨花云同样的梦了。词中的晓即朝,暗喻朝云。

虽然苏轼对续弦妻子王闰之和爱妾王朝云所写的悼亡词都是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但就其影响力和艺术深度远不及<<江城子.记梦>>,这是苏轼写给原配夫人王弗的,当时的他在密州太守任上。这一年的5月20日,他梦见了已离世整整十年的夫人王弗,清晨起来即提笔写下了这阙”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且传诵千年的悼亡词:

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在一般人来说,也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作者对亡妻的思念则是漫长的3600多个日日夜夜。这里“生死”两字,道出了阴阳两个世界,用得十分沉痛。使其后的“两茫茫”不仅有了“全无所知”之感,而且有了“永无所知”之感。死者在千里之外的坟山上,即使心中有苦,又能向谁倾诉呢?而生者政治失意,贬谪外迁,心中之苦,也无法向亲爱的人诉说,这该是多么孤寂清冷的啊!至此,作者通过生者与死者在时间与空间上的隔离,表达了对亡妻沉痛的思念以及永远不得相逢的遗恨。“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是诗人的一个假想。即使“相逢”,死者依然还是年轻貌美的样子,而生者呢?这十年,正是苏轼被卷入政治漩涡之中,身不由己,宦海沉浮,不断地外放,左迁,流徙,历尽沧桑,备尝艰辛,早已是“尘满面,鬓如霜”了。此时此刻,生者与死者若能相逢,也肯定是“不识”了。这里有诗人的那种相逢不识的遗恨,更多的则是诗人回首往事,倍觉辛酸的慨叹。假想的“相逢”不能实现,只有在梦中相见了。在梦境中,看到十年不见的爱妻,正坐在小轩窗下梳理妆容,见面后相拥而泣,无语凝咽,只任泪水默默流淌,恣意汪洋......这时的作者应该是泪流满面地醒了。回想梦境,更加伤心与失落。诗人的思绪又回到了上阕的“千里孤坟”处。短松岗,即指王弗的墓地。遥想亡妻的“千里孤坟”,在清冷的月光下该是多么的凄凉啊!由于作者刻意用了“料得”这样一个主动词和“年年”这样一个漫长的时间单位,使之不仅含有死者对生者的深深眷恋,而且更增加了生者对死者的怀念,使本词产生了双重的生死怀念......

读罢此词,总能体会到它字字都浸着血泪,仿佛听到作者锥心裂肺的悲恸之声,而这一悲恸之声却悲了近千年。因为在中国文学史的悼亡词中,曾有许多悼亡词,但却无人超越它的高度了,只有贾宝玉那一声呼天抢地的“我的林妹妹呀......”

作者:王健   湖北黄梅人

编委会

曹锦军

总编

湖北省作协会员

湖北省摄协会员

魏鲜红

主编

黄冈市作协会员

唐亚红

执行主编

黄冈市作协会员

黄梅曹锦军围炉继2016年出版《穿越时空赏黄梅》一书后,再推力作《大美黄梅》一书,已对2015.7——2017.6期间的围炉优秀作品进行编辑成册。主要内容是湖北黄梅的厚重文化、风土人情以及美丽风光。体裁有散文、游记、摄影、美术、书法、诗词、楹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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