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马新臣:母亲的生日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30】
母亲的生日
河南商丘 马新臣
农历七月初七,是我们传统的节日七夕节。这一天,情侣或夫妻之间总会想方设法制造一些浪漫和惊喜来传情达意,几千年来牛郎织女天河鹊桥相会的神话故事在中华文明的大地上一直在绵延传承着。而在这一天,我则自然而然地想起我的母亲,这天恰巧是母亲的生日。也许是老天眷顾了姥姥和姥爷,选择这一天让我的母亲来到了这个世上。
每年的这一天,我就会回到父母身边,陪他们说说话,吃顿饭。其实,母亲过生日非常的简单,就我们兄弟姐妹及孩子们,从来没有通知过亲戚朋友。一大早,父亲会挎上竹篮赶到邻村的集上买只净鸡、猪肉及蔬菜等食材。母亲吃过早饭,就开始准备中午的饭菜了,虽然是自己过生日,但是她却一个人先忙活起来了。她先把鸡洗净剁成块,把芹菜的叶子掐掉,切成段淘洗干净,把大葱剥皮洗净,把姜块切成丝等等。等我们四家都来到的时候,母亲已经把前期工作准备差不多了。我们几个开始忙碌起来,有端锅炒菜的,有伏案板拌凉菜的,有剥蒜瓣的等等。大家边忙着手里的活计,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陪着母亲唠家常,东拉西扯,乐意融融,欢声笑语传遍了屋子院里的角角落落。
很快一道道热菜凉菜盛到了盘子里,再加上我们几家带来的卤菜熟食等,荦素搭配色香味俱全满满的一桌菜就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有个别调皮的小吃货,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会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在盘子里捏上一两块,送进嘴巴里先行大快朵颐一番。
人多板凳少,十来个人围绕者两个小桌拼成的长桌子,有坐着的,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把桌子围得密不透风。我们把最好的的位置腾出来,让母亲和父亲坐在一块儿吃。最高兴的要数父亲,平时没有人陪着喝酒,今天有儿子女婿陪着,可以尽兴地喝几杯了。而作为生日聚会的老寿星,她却是自个儿端着碗从盘子里夹些菜,坐到一边吃去了。我们无论如何劝她拉她,她就是不愿意坐在主位置上。她说,她坐那个座位上,既不会喝酒也吃不了几口菜,净是影响大家喝酒。没有办法,也只好任由母亲了,我们几个不断地给她夹菜,她总是用筷子挡住递来的菜,说自己的菜已经多得吃不下了。母亲说,看着一大帮孩子吃饭,热热闹闹的,她心里就非常的高兴,比自己过生日都高兴。
母亲的生日四天后七月十一日是我的生日,再过两天七月十三日是姥爷的生日。小时候,每到我过生日那天,母亲就会单独为我煮一个鸡蛋,就连弟弟都吃不上。而在这几天前的七月初七,母亲根本就没有吃过煮鸡蛋。有时我会问母亲,她过生日为什么不煮个鸡蛋吃,她总是笑着说:“那天干活太忙,我忘了。”或者“大人不兴过生日,小孩子过就行了。”或者“过不过生日都是过去这一天,鸡蛋我吃够了。”等等,来搪塞我的疑问。可过了两天后,母亲就会带着我和弟弟,挎着竹篮子装上十来个鸡蛋,买上蛋糕饼干等,到姥姥家为姥爷过生日去了。
那个时候我很小,并且不知道七月初七还是比较特殊的节日。我相信母亲的话,一直以为母亲总是把自己的生日忘掉。而母亲对于她生的四个孩子,每一个孩子的生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到生日那天,我们自己也想不起自己的生日,但母亲却从来不会忘记,总会在早饭里及时地煮上一个生日鸡蛋。不过,我们一家每个人记得最清楚的,还是父亲的生日。
腊月二十八,中国最隆重的农历新年就要到了,父亲的生日恰好赶上个喜庆的年尾。馒头蒸好了,年肉煮好了,绿豆丸子炸好了,过年待客所有的菜都备齐了,甚至连过年的鞭炮和春联都准备好了。腊月若是小进,父亲生日第二天就是除夕了,家家户户都会贴上大红的春联喜迎新春了。这一天,母亲可以很轻易地准备几个菜,好好地犒劳父亲,让父亲吃上一顿平常日子里享受不到的美餐。因为过几天就是春节,我们几家都要回父母那里团聚。所以,父亲生日那天,我们几家往往因为家里忙而聚不齐。这样一来,父亲的生日这天,对他来说又是不公平的。因为过生日只有放到稀松平常的日子里,孩子们都聚到一块,热热闹闹的为老人庆祝一下,才能为日常平淡繁琐的生活增添些许幸福和快乐。
在我们几个都还小的那些年,母亲就没有真正的为自己过一次生日,那怕只是一个煮鸡蛋。有一次,母亲为自己过生日煮了一个鸡蛋,她只是把鸡蛋剥好了皮,在晶莹圆润白玉般的鸡蛋上用手掰了一小块品尝一下,剩余的大部分再分成两半给我和弟弟吃。每年的七月七日这一天,在母亲的眼里,是个非常普通的日子,它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母亲常说,过日子就像树上的叶子那么稠,只要能好好地过去这一天,那就是我们的福份。
平时是舍不得吃鸡蛋的。只有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母亲才会动用四五个鸡蛋,再掺和些小麦面粉,炒上一盘香喷喷的炒鸡蛋。当我们几个谁有病的时候,也能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吃上一个煮鸡蛋,喝上一碗漂了一层鸡蛋花的疙瘩面汤。
每年的初夏,是我们一家吃鸡蛋最多的时候。每年清明节过后,母亲就会把腌菜的坛子洗得干干净净,把之前积攒好的三四十枚鸡蛋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洗净,沾上一层碾碎的盐巴和香料,然后糊上一层紫褐色的胶泥,再一个一个装进坛子里,坛子口用双层塑料布蒙住扎紧。一个月后,麦子熟了,到了麦收的季节,腌制好的咸鸡蛋,就成了我们一家辛劳麦收季节最好的美食了。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家里养了几只鸡,鸡下的每一个蛋,母亲都会一一地积攒起来,待攒够一二十个有半竹篮子时,母亲就会赶集卖钱,换来盐巴和肥皂等其它生活用品。
在母亲看来,鸡蛋有很多的用途。除了自家少量的吃些之外,更多的是用来卖钱换取家庭生活用品,以及送给亲戚邻居们。谁家有白事,谁家有病人,谁家生孩子,母亲都会提上一兜鸡蛋去送人。那个时候,鸡蛋几乎撑起了我们家与亲戚邻居们礼尚往来的半边天。
在艰苦的日子里,鸡蛋是最实惠最有营养的美食,是每一个中国人生日里最普遍最受欢迎的礼物。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知多少倍,过生日不仅仅限于只吃一个煮鸡蛋了,甚至于煮鸡蛋都上不了筵席了。在四十岁以上人们的记忆里,生日时吃上一个煮鸡蛋则是当年人们艰苦生活中最美好最温馨的祝福。
母亲离开我们两年多了,对于母亲的点点滴滴,以及那些艰苦而又温暖的岁月,却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里。无论历经多少岁月,每年的七月初七,我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这一天是我母亲的生日!在遥远的星空里,母亲在默默地注视着我,祝福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