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能抹去——奠那场战争中牺牲的兄弟
我认识你很久
在人生交汇的甬道里
从一秒钟的时间定格里
但我不是你够格的兄弟
虽然我知道你睡在冰凉的地下
依然用干枯的眼晴看着我
你能够宽容我吗
我对不起你
虽然你的血液没有白流
我老实告诉你
当我做了男人之后，婚床上
情不自禁，想起你胸前四边荡开的血滴
残阳如血
头颅如花
刚才还与我约定生命的你怎么就成了一幅画
记起我们奔向丛林之前
你悄悄告诉我
你结婚了
没有红本子
只有山茶花
静静地为你打扮新房
你说倘若死了
别忘了去为一位已婚之妇
送上自己的军功奖章
后来啊，我寻找她许久
终于在被洗牌的队伍里
找到了她
我终于知道
头一天你做了一件丢人的事情
一个男孩偷看了女人洗澡
虽然她早已不是处女
但在医院的帐篷里
你说她是圣女
那一会，她惊叫起来
但又马上停止了呼喊
她让你进来
于是你们走进草绿色的帆布地毯
没有大红大喜
开始了你的婚日
我一直恨你失约没请我喝一杯喜酒
但我知道，那个婚曰只给你十几分钟
第二天我们出发了……
为了家
你失去了家失去了她
只有野花盛开的帐篷留着你的爱
后来我再想见那位神圣的女人
她转业了
从此杳无消息
你的新房也被拆了
见证你新婚的野花开了好多代
我也有了妻子有了儿子
我负约了
因为曾经答应你
如果你倒下了，由我照顾她
我恨自己失去了信用
虽然我以计程车为生
我也只去过一次你的老家，看望你我约定的妈妈
那时我们年轻
但上去了就会不惜生命
于是我们约定了许多
我失信了
答应你十八年去看你一次
在你抛洒生命碎片的地方
我很想去
带着儿子去
我承诺你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
我与你并肩赴汤蹈火
但我幸运地躲过子弹
却让你我的约定成了永远
后来我做了男人
才知道那晚你为什么说死而无撼
因为那位医院的女人
她说你是男人了
回去打点行装吧
明天就要出发了，若果活着就来看我
我回忆那一幕
我们在战壕里
怎么偏偏是你而不是我
后来我知道你用你的身躯为我挡了一枪
我活下来了
吃了国家每月两千多元的补助
而你
只有将区区五百元的抚恤
交给你哭瞎了眼晴的妈妈
如今我也在慢慢变老
却兑现不了你的遗愿
我怎么对得起你
你怎么才值一头牛的价值啊
我忘不了你最后的一句话
让我活着好好做一回男人
我应该去寻找给你一次男人权利的女人
我应该每年去看你的母亲
我应该每隔十八年去看你一次给你捎去钱纸
你说十八年又可以投胎一次
应该来为我祝福
投胎到一个不缺五百元不缺耕牛的人家
可我
可我忘记了你的勇敢
我恨自己，到今天也没去看你
是啊，没有你哪有国
没有国哪有家
没有家那有我
那场战争到今天三十八年了
两个十八年了
因为你国家强了，我也成了男人
我应该为你做点什么了
不为山上的花环不为那一头牛的价钱
只为我们的约定
你以生命兑现了第一个假如
假如我中彩了……
我却没能履行第二个假如，假如我活着
你别怨我
我们是同生共死的人
可我活着，我对不起你
你为我死了
为我抛弃了女人抛弃了妈妈
我应该用生命找回履约的钥匙
又是一个清明
你老了吗
你应该投胎两次，你投胎了吗
我要到你坟前
告诉你
哪怕还有一个十八年，我也要来看你
编辑：念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