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讨回那失掉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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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讨回那失掉的尊严

小花鞋嫁到贾家店来,村里的一个色狼男子就像蚊子见血一样盯上了她。
小花鞋长得确实好看。匀称丰满,脸蛋像咧嘴儿的桃花,牙齿像洁白的银玉;眼睛像黑色的葡萄,头发像墨染的柔丝。小花鞋喜欢穿着自己锈的小花鞋在街上走来走去,人们就叫她小花鞋。
那个人惦记小花鞋,但是不敢伸手,从心里打怵小花鞋的丈夫。小花鞋的丈夫刘柱子长得膀大腰圆,打起仗来敢下狠手,是个谁也惹不起的人。
意外发生了。一年的春天,刘柱子赶着大马车到南山头拉柴禾,一下把车翻到了沟里,不幸砸断了双腿,健壮的小伙子变成了残疾人。他干不了生产队的硬活,整天拄着双拐在街上晃来晃去。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凄凉。
人们当面叫他刘瘸子,再也不怕他了。
没有人挣工分,小花鞋的家庭生活出现了大困难。口粮烧柴领不回来,年年结账“胀肚”出赤字,欠下了生产队不少债。
小花鞋偷偷地抹泪,丈夫唉声叹气,两个孩子也蔫头巴脑,不愿意和小朋友在一起玩儿。
有人给小花鞋出主意,让她去求求队长曹路,让曹路给刘柱子安排一些能干的轻巧活,挣一些工分养家糊口。
头两次,曹路都是摇头,说队里的轻巧活用不着残疾人来干。
又两次,曹路还是不撒口,说残疾人什么也干不好。
又过了两次,曹路的态度有些变了,笑眯眯的看着小花鞋的脸蛋儿,眼睛在她的胸前扫来扫去。
小花鞋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转身出了队长家门,回到家里呜呜哭起来。
刘柱子变成了一团棉花。身上的强悍劲儿一点没有了。他低声下气地劝着小花鞋: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队长别说看你几眼,就是摸你几下,为了咱这个糟烂家庭,也得忍着。
小花鞋气愤地骂道:王八蛋!
刘柱子嘻嘻地笑着说,王八没蛋,能有后代吗?
小花鞋天天冷着脸,刘柱子总是磨磨唧唧地劝。他说,我这样饿就饿死了,可是还有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呢!为了这两个孩子,你也得去求求队长,给我安排一点能干的好活,养活这个家啊!
小花鞋心疼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心就软了。她决定硬着头皮,再求曹路一次。
这是在十字街口,周围没人。
曹路压低了声音说,你要是跟我那啥,我就安排刘柱子当生产队的保管员。
队长的承诺太有诱惑力了!保管员是生产队的上好差事,活儿清闲不说,还挣头等的工分。那样,她的两个孩子就可以吃饱穿暖,体面地站在小朋友的面前。
小花鞋和丈夫商量,丈夫说这头我认了。
小花鞋看过二人转《冯奎卖妻》。冯奎的妻子为了不让自己的一双儿女饿死,头上插一根谷草,就把自己卖了。她想,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当妈的还有什么舍不出来的呢?
几天后,小花鞋找到了队长曹路,爽爽快快地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必须是刘柱子的保管员上任以后。
半个月以后,队长抓住保管员的一个小错误,就把那个保管员撤职了。说是照顾残疾人,让一瘸两拐的刘柱子当上了生产队的保管员。
当然,小花鞋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高粱地苞米地和队长曹路发生了一次次的关系。
一时间,村子里议论纷纷,把小花鞋和曹路的花边故事添枝加叶,说得有声有色。
有一次,儿子保安和邻居家的二郎打架。二郎倒在地上吃了亏,爬起来就骂保安:你妈小花鞋是个大破鞋,跟着曹队长!
幼稚的保安回家就问妈妈:你是跟着曹队长吗?
小花鞋能说什么呢,只能抱着孩子呜呜的哭。
刘柱子的保管员有酸有甜地当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了。小花鞋总觉得这个名声花色的妈,对不起两个孩子,就跟刘柱子商量着说,咱的保管员认可不当了,我要和曹路一刀两断!刘柱子低头想了想,却劝她说,再来往几年吧,咱家盖上新房,保安娶上媳妇,你再蹬他也不迟。
这样一个吃软饭的丈夫,小花鞋什么办法也没有。每和曹路实质性的接触一回,小花鞋都在偷偷地抹眼泪。她常常揪着头发问自己,自己是人,为什么过着不是人的日子呢?
保安初中后毕业回乡种田了,成了硬棒棒的大劳力。小花鞋做好了和曹路断绝来往的思想准备。生产队解体,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曹路的队长不当了,刘柱子的保管员也不当了。小花鞋什么顾忌也没有了,干脆地和曹路提出了分手的问题。
曹路说,咱俩好了这么些年……
小花鞋说,不,是你利用你的小权力霸占了我这么些年!
曹路说,小花鞋,你是想蹬我?
小花鞋说,曹路,不仅仅是蹬,我把你踹到泥里才解气!
曹路说,真是婊子无情啊!
小花鞋说,婊子我是当过,但我的身子不能永远卖给你!
以后,小花鞋总是躲着曹路,街上偶尔遇见,连一句话也没有。
曹路又气又恼,终于动了杀机。
一天夜晚,曹路在街心堵住了小花鞋,说要和她好好谈一谈。小花鞋说,没有什么好谈的!姑娘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应该重新开始。
曹路骂道,装什么,你个臭养汉老婆!
小花鞋说,我臭,为什么你说我放的屁香呢?
曹路大声吼道,我整死你!
小花鞋平静地回答,吓唬你妈去吧,可惜你妈已经死了!
曹路恼羞成怒,飞快地从身后拽出一把斧子,疯了一样向小花鞋的头上砍去。
一下,两下,小花鞋倒在血泊中呻吟。
曹路还想接着再砍,迎面一辆摩托车开来。他扔下斧子跑了。
急救室里抢救了一天一夜,小花鞋脱离了生命危险。脑外科住了四十三天,小花鞋回到了家里养着。
她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言语不清,双耳失聪,走路摇摇晃晃。
刘柱子几次到曹路家讨要药费和营养费。曹路蛮横地说道,要钱一分没有,要命给你们一条!
忍让了这些年的刘柱子这回不忍了。儿子长大了,分田单干了,我还怕你曹路什么呢?
他一次次地找到乡政府。乡长说,你们那是狗扯羊皮的花花案,政府管不了,自己商量着解决。
刘柱子的犟劲儿上来了,决心讨回自己的公道,讨回那失掉的尊严。
他拄着双拐,到县里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上访控诉,公安局、法院、政法委,他都找到了。别看他是农民出身,什么领导都敢见。
那年的秋天,全国掀起了“严打”的高潮。对危害社会治安的刑事犯罪,从速从重处理。主管政法的副县长在刘柱子的上告信上明确批示:迅速查明案情,为受害者伸张正义。
两个月以后,曹路以故意杀人罪和严重伤害罪被判处死刑。
曹路临刑的那天,刘柱子和小花鞋早早地来到城里,站在曹路游街可能经过的路口。曹路的刑车经过的时候,刘柱子冲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痛痛快快地骂了一声:该!
曹路死了以后,曹路的老婆总是领着儿女到小花鞋的家里哭闹,大白天就戴着孝布在她家的门口烧纸。
这里实在住不下去了,刘柱子全家投亲搬到了遥远的同江县。
去年,从同江回来的人说,小花鞋的那个儿子保安,又能算又能干,承包了几十垧地,家里农用机械一应俱全,是村里拔尖的富户。
小花鞋和刘柱子都还活着。天气好的时候,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到院里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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