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解的东方美人
《胤禛美人图》消夏赏蝶
物道君语：
什么是东方美人？
唐人说，胖是美，瘦是美；
宋人说，内敛是美，灵动是美；
还有人说，温婉是美，大方是美，
肉肉是美，健美也是美......
东方美，不是具体，美是自己，自成一个世界。
古代不乏表现女子之美的诗词，“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人面桃花相映红”“回眸一笑百媚生”......文人们似乎有意，不去描绘美的细节，容貌的具体，形态的如何， 反之渲染一种氛围。
孟晖在《美人图》中说：“古代的中国女性深深领悟，美以及魅力，不仅来自精致的五官与倩丽的形体，不仅借助巧妙的化妆与华美的衣裙，更取决于一个人所能创造的风仪、韵致、氛围。”
东方美人，有她们的风流态度。
风流，是一个人活出了别样的的性情。或不遵守一般的礼俗，或有出奇的灵动，与别人活得不一样，而有自己的生命特征。
《胤禛美人图》倚门观竹
在我们的印象中，东方美人总是内敛，不同于西方的敢于表现。这，或许是一种误解。
女孩子有一钟爱的饰品，叫“蛾”，此外还有“蝉、蜂、蝶、灯球”等。每逢元夕，无论其他的饰品多么名贵绮丽，都会簪蛾和灯球。
清 白玉花形金簪 首都博物馆藏
清 点翠宝石簪 故宫博物院藏
唐 银鎏金蛾簪 洛阳博物馆藏
还不是只戴一朵两朵，而是“簇戴”，“整整云鬟宜簇戴，雪柳闹蛾难赛。”
不同于其他发饰，这些是用丝织物仿就飞蛾等小生灵做成的步摇，斜插于发，仿佛飞挑半空，步履缓缓，头上的闹蛾便也跟着摇颤不止。
上元佳节，女孩们的心情怎么样，诗人没有特别描述，但是那闹娥是女子的笑语盈盈，和小鹿乱撞的高兴心。此夜灯火通明，她们做那最灵动的人，出门赏灯，遇见一个意中人。
明 金玉葫芦形耳坠 上海博物馆藏
清 金耳坠 宁夏博物馆藏
东方女子并不全是害羞，拘谨，她们也有自己的活泼，坦然为自己争一个未来。
虽然那时的女子还没有自由与独立，但很难说这样的坚强，不是悄悄萌芽中。
元《梅花仕女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这是《西厢记》中崔莺莺与张生初次相遇后的唱词。但他们仅远远地短短见了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上，崔莺莺便避开了，然而张生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美。
有人问你们隔着一个墙壁的距离，怎么知道？
“兰麝香仍在，珮环声渐远。”
清 芙蓉石蟠螭耳盖炉 南京博物院藏
北宋 汝窑天青釉刻花莲瓣纹熏炉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西汉 龟雀形柄铜熏炉 深圳博物馆藏
张生，听到了崔莺莺身上手镯与挂配碰撞发出的玉石的轻响，和头上花翘轻颤的玲珑，更重要的是蓦然间闻到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暗香，在姑娘走远之后，还淡淡地飘着。
这位姑娘的美，不只是被看见的，也是被听见，被闻见，是外人调动五感去欣赏的。东方美，是一种心灵感知。
明 玉禁步 蕲春县博物馆藏藏
“对此，传统女性也许不会进行长篇大论的剖析与思辨，却在实践中最精妙地把握其要旨。”孟晖在《美人图》中提到。
因此她们会细心给衣服熏香，会做轻盈玲珑的装饰，会用各种彩色绢罗剪成花叶，缝到纱衣的面上，形成精美的花鸟纹样，虚虚实实，层次渐起。
清 迦南香嵌金长圆寿字纹十八子手串 故宫博物院藏
在她们看来，美并不是单一，而是有声有色，有光有形。
常言东方美，却不知美在何处，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描述，也许是因为：东方美，只能用心感知。
清 禹之鼎《闲敲棋子图轴》天津博物馆藏
七月七日，古代的女孩子相聚一起，穿针乞巧。是夜，她们不需要人工灯光照明，仅仅依靠月亮微弱的光亮，把彩线穿过多孔的针。
诗人刘令娴写到，一个女孩子还可以月下穿花针，“连针学并蒂，萦缕作开花”。拿两枚多孔针，以彩线将彼此联结在一起，再打出花样。在女红上，女孩子是很得意的。
清 吴友如 《海上百艳图》之“针穿七孔”
但在如此昏暗的条件下穿针，已不是依靠眼力，而是“全凭感觉”。“凭的是日常女红劳作中培养起来的灵敏手感，依靠手指对针与线的极度熟悉与超常掌控力来完成引线入针的动作。”
这样功夫，犹如爬山一样，一步一步，走过足够多的步数，才能爬到山上，看见最美的风景。经历了一日日的练习，一代代的传承，女子穿针才真的巧，甚至达到惊人的地步。
宋 梅竹鹦鹉图册页 辽宁省博物馆藏
孟晖却感叹，因为历史上总是标签“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文化”，“其实，她们在女红、烹饪上个个都是特种兵的水平，只是其成就遭到无视而已。”
年年岁岁，每逢七夕她们还是会穿针乞巧，每年还是会把织物捣练绵密紧实与保暖。有时候执着并非是一种无奈，而是隐秘的对抗，为自己争取。
美，不只有天生的美貌，更重要的，是一生不懈的自我塑造。
《胤禛美人图》烛下缝衣
在很久的印象里，风趣一词似乎只用在文人士大夫身上，其实不然。纳兰性德在诗句里，赞美了李清照的风趣，会与丈夫一边喝着茶，一边赌书。
《美人图》中，孟晖还写到一件女孩子的“追星”小事。
宋朝文人风极盛，即使平民女孩，也有自己的偶像，如若见到，她们会拿出扇子或者手帕，甚至用心爱的领巾或裙带，让“偶像”为自己写一首词。
明《汉宫春晓图》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那么往后女孩子们相聚，谁若是有这么一首文人题词，将会是众人之间最神气的那个。
我们之所以对“风趣”有这样的误解，除了历史对女性固有的标签，也许还因为未曾足够的了解。
“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灵魂有趣，才是美的精华。
《胤禛美人图》裘装对镜
似乎古往今来的人们都认为，女子之美，不在于身体之曲线，五官之比例，而是整体的神态气韵。
于是乎，在唐人心中，胖是美，瘦是美；在宋人心中，内敛是美，灵动是美；温婉是美，大方是美，健美也是美......
东方美人，不是某种具体的单一，而是有一个小世界。在这里头，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做自己，爱自己，自己自在。
《胤禛美人图》桐荫品茶
参考资料：
《美人图》 作者：孟晖 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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