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捉贼记
捉贼记
前几日和姐姐们闲聊,说起年少时家里屡次遭窃的旧事。当年惊心动魄的抓贼经历,因为时过境迁,现在看来,多了一份有趣和滑稽。
小时候,老家是在紧邻灌河岸边的一个村庄。村庄远离大道,邻里之间只有小道相连,交通很不方便。八十年代初期的苏北农村经济还很落后,村里人家清一色的都是草房。因父亲不善修葺,我家的草屋年久失修,一到雨天,檐边屋角就滴滴答答地漏雨。终于在一个久雨初晴的日子,忍无可忍的母亲下了狠心,和父亲拆掉了破旧的草屋,着手筹盖一座砖石结构的新房。高瞻远瞩的母亲力排众议,在远离村庄的一条宽阔的马路边,在紧挨着马路的一处空旷的田野里,为我们的新家选了一个坐北朝南的新屋基。拆了老屋,父亲和母亲用拆下来的木材和芦苇等材料,在新屋基旁边搭了两个草棚。新房未建好前,父亲和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五个——大姐不到二十,弟弟四五岁,我不到十岁,二姐三姐都是十多岁的年纪,一家七口人,就分住在这两个简易的草棚里。我家陆续运来的砖瓦等建房材料引起了乡里毛贼的注意,独立于村庄之外,孤立无援,父亲又时常不在家,为毛贼们提供了地利人和的有利条件。住在草棚的这段过渡期,各路毛贼开始粉墨登场。
首先登场的是一个心急的毛贼,他未等天黑,在一个阴暗的黄昏,徒手扒拉开了我家的草棚。当时只有弟弟一个人睡在草棚里,他听到芦苇做的草墙吱吱地响,抬眼看到一只手从扒开的墙缝里伸进来,乱摸一通无果后,墙缝里露出两只贼溜溜的眼睛朝棚里张望。和五岁的弟弟确认过眼神,都是对方不想见的人,一无所获的毛贼悻悻地走了。
第二个登场的毛贼选择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冬夜下手。说到月光皎洁,多少年后当我读到余秀华的“月光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我脑中不适时宜地弹出一句“月光皎洁,难道适宜偷鸡摸狗?”总之毛贼们一点也不讲武德,就在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们大显身手了。母亲夜半被家里栓在草棚外的两只羊叫声惊醒,警觉的听出了外面有小偷在活动,无奈她左手腕刚扭伤,肿痛得厉害,右手又搂着弟弟,不便行动。母亲无奈只得大喊“抓贼啊”,意图吓退棚外的小偷。喊了几声羊叫声停了,棚外安静下来。一夜忐忑的母亲天亮出棚查看,家里的两只羊还是被偷走了。那是两只漂亮的大公羊,皮毛通体雪白,神气的脑袋上倔强地顶着两只粗壮的羊角,长得膘肥体壮。和两只羊一同被盗的,还有一口铝锅和父亲的一双胶鞋。盘点损失,吸取教训,母亲决定家里的生活物资之类的小件物什晚上一律进棚,以绝贼患。但鸡圈里的十来只鸡的安全依然令母亲担心,每天晚上,母亲不能睡个囫囵觉,她随时提防着毛贼的再次光临。
怕什么来什么,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冬日的夜晚静谧而漫长,整个乡村都陷入沉睡。突然一声恐怖的鸡叫刺破宁静的夜空,也刺碎我年少的梦境。母亲借着月色,看到一个偷鸡贼把几只鸡用绳子扎起来,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正要跑,她大声吆喝着让贼人放下鸡。胆大的大姐腿快,紧跟着偷鸡贼后面追了上去。母亲担心大姐的安全,此时已顾不得鸡被偷了多少,追着大姐后面喊她回来。偷鸡贼拼命踩着自行车,一转眼就没了踪影,大姐跑着追了二里路也没追上,被母亲喊回了家。经此一偷,每到晚上,家里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特别是本来就胆小的我,最怕天黑。有一次跟邻居小伙伴在一起玩耍,傍晚时分,我忧心忡忡。小伙伴们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怕黑,她们安慰我,让我不要胆小。我叹了一口气,她们两个人,一个家里有三个哥哥,一个家里有六个哥哥,哪里懂得我的忧伤。一到晚上就担惊受怕的我,尤其怕听那夜半的鸡叫声。那叫声不同于黎明时公鸡“喔喔喔”的打鸣,透过晨曦让人振奋给人希望;也不是下了蛋的母鸡“咯咯咯”叫唤,叫出乡村的安静祥和。那是睡梦中追逐菜青虫的公鸡母鸡们,被人类的贼手突然掐断美梦时发出的惊恐的惨叫。这一声惨烈的鸡叫,时隔多年,依然不时地盘旋在我的记忆里。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声音是最恐怖的,毫无疑问,那一定是——夜半鸡叫。
亡羊丢鸡,母亲担心着,接下来毛贼们该打建房材料的主意了吧?母亲的担心从来都不是多余的。在购进一批木材后,母亲和父亲晚上不时地出门查看,生怕被偷。有一天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母亲出棚方便,瞥见木材堆边有一个黑影,她以为是父亲在那看守,劝他“你到现在还躲这里抓贼啊,赶紧回去睡觉!”黑影含糊着“嗯”了一声。回到棚里睡下后,母亲突然清醒过来,觉得那黑影可疑,不大可能是父亲。恰巧这时父亲从外面回来了,问他果然不是。查看木材,少了两根,那黑影是贼无疑,看来也没有走远,父亲决定去追。彼时三姐正好醒来,被父亲抓了“壮丁”随行壮胆。那晚父亲带着三姐抓贼的故事后来是三姐讲给我们听的,极具讲故事天赋的三姐,把她和父亲的抓贼经历讲得绘声绘色,听得我们如临其境,到惊险处吓得心提到嗓子眼,气都不敢出。
那天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父亲打着手电筒,三姐提心吊胆地走在手电筒的光圈里,生怕一不小心黑暗里伸出一只贼手,把她给拽了去。“说是去抓贼,却害怕抓到贼,总感觉贼是一个很恐怖的生物。”每次,三姐讲起这段经历时都心有余悸。“那时候,要经过一片坟地,白天上学人多时经过这片坟地都害怕,何况是晚上”听到这里,我深有同感。“风呼呼地刮着,坟地里的树林黑森森的,发出欻欻的响声,仿佛有千妖万怪要从里面冲出来。突然……”三姐用手按住胸口,深吸一口气:“突然,扑扑扑地一阵响,一个黑影从坟地里冲出来,我吓得魂飞魄散,大叫'贼在这里啊!’”父亲被三姐这一叫,也吓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鸟被惊得飞走了。黑咕隆咚,荒郊野外,受了惊吓的父亲哪还有心思抓贼,带着吓坏了的三姐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回家。惊魂未定的三姐刚到家里就大喊“妈,那里头,贼在那里”,父亲和母亲顺着她指的方向拿着棍子冲过去,发现只有一块石头,原来是灯光照出来的像人一样的影子。三姐的这一次黑夜追贼经历成了她年少生命里的勋章,这枚勋章在后来的岁月里历经三姐无数次的打磨,从最初在我们姐弟间,到后来融入我们大家庭的每一个人的心里熠熠生辉。
黑夜追贼事件没几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是父亲的朋友,从百里外的农场专程来看父亲。多年未见,自然要把酒诉衷肠,难免要多喝几杯。入夜,草棚内外都静悄悄的,突然全家被父亲的叫骂声吵醒了。母亲把灯点上,看到酒后迷糊的父亲抡着拳头在他朋友的后背上边捶边骂“你个毛贼,终于抓到你了”。那个朋友是个侉子,招架着父亲操着方言大喊“老王,是我,我不是贼”,母亲赶忙阻止。原来那个朋友夜半起来想方便,惊醒了睡梦中的父亲,被误以为是贼。父亲清醒过来连忙向朋友陪不是,母亲解释说是家里接连被偷,父亲精神紧张压力过大所致。父亲误把朋友当贼抓的事情,在后来的日子里被全家当作一件笑谈。
在和毛贼们斗智斗勇的那些日子,我家的新房在母亲和父亲的努力下,在村里热心人的帮助下,紧锣密鼓地落成了。后来老村里的人家也陆续搬离旧址,挨着我家的新房建房而居,形成新的村庄。这以后,安全系数明显提高,被毛贼们惊扰得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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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晓露,笔名,帘卷西风,江苏灌南人。全职妈妈,左手育娃,右手渡己。非主流家庭主妇,身染红尘烟火气,心在唐诗宋词间。囿于厨房,神驰书海。爱读书,唱歌,练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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