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小说】李梦初/清莲

西南作家·小说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清                      莲

李梦初(江西新余)

1

她本名不叫清莲。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浊世的缘故。

九岭山中,湘鄂赣边境之地,钟灵毓秀,林静山幽,偏僻古老的小镇一角,坐落着清莲的家。

上世纪90年代初,清莲17岁。花季少女,在这灵山秀水之间,出落成了带露的桃花,出水的芙蓉。每天,她像一只蝴蝶,在镇上飞啊飞,翩然飞至学校,翩然飞至家中,让镇上无数人的眼睛,火热地聚焦于她,更有那些花季少年,无不对她心生爱慕。

有位男生,姓宁名洲,外婆是清莲的邻居,因为在镇上读书,他就在外婆家长住。宁洲正值青春,心似火热,每天看着清莲蝴蝶般飞来飘去,不禁怦然心动,爱意日浓,一时半刻见不到清莲,便有莫名的躁动不安,于是,他总是悄悄地躲在墙角边、门窗后、绿叶中,远远地偷偷看她。后来,他不读书了,虽不再长住外婆家,仍然时不时从家里溜出来,骑着自行车,飞一般跑到镇上来偷看她一眼。然而,清莲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有带着满腔的怆茫,黯然离去。

2

转眼中学毕业了,清莲的心地,仍然像一池清水,清甜而单纯,亦或还有些懵懂。她不谙世事,无忧无虑,不知恋爱,只知玩耍。在她的心目中,这个世界似乎只有美好,日出日落,霞蔚满天;云销雨霁,彩虹出现;花开花谢,香气盈鼻。

清莲的祖上,曾经是商儒世家。她的父亲继承了祖上的基因,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在镇上开起了百货铺,南杂北货,衣服鞋袜都卖。母亲也很能干,开办了手工作坊,亲自制蜡烛,制日用品,也赚了不少钱。在此殷实之家,清莲虽衣食无忧,却也很自立。她去县城做酒店收银员,发了工资就去看电影、买衣服、吃零食……一分不剩的,自己全部花光。

母亲戏笑她:“莲子,你这是没心没肺么?”

清莲坐到母亲身上,一把搂着母亲,娇嗔道:“妈妈妈妈,哪有这样说女儿的!”

3

时间一晃,清莲20岁了。金秋的傍晚,清莲下班遇到了两位闺蜜。三个人好不高兴,二话不说,手挽手就去逛商店,吃冰棍,到河边吹风。月光下,她们把脚放到清清的河水里享受清凉。突然,清莲觉得无聊起来,就说,都20岁了,还没出过县呢。县城都这么好玩,外面更不知怎么好了。两位闺蜜深有同感,便说,不如去外面看看吧?可是,世界那么大,去哪儿好呢?清莲说,很多姐妹都去了广东,那里到处是工厂,进去打工不难,工资也高。据说,那些姐妹在那里很开心,礼拜日还经常聚会,挺好玩的。闺蜜说:嗨,不如就去广东吧。三个人一拍即合。

带着一丝并不清晰的梦幻向往,怀揣母亲给的2千元钱,清莲提起拉杆箱,一路到了东莞的长安。那里真的很热闹很好玩。三位闺蜜一边到处逛,一边到处找工作。工厂的机器整天闹哄哄的,她们嫌烦;听说酒店里乱糟糟,她们又怕;公司里的职位,她们有没文凭。在长安转了好些天,转累了。一位闺蜜水土不服,匆匆就回家了,另一位进了歌厅。清莲没找到喜欢的事,不知怎么办好。想起深圳的闺蜜,她就打电话过去,闺蜜说,既然到了长安,来深圳玩几天呗。

到了深圳,清莲竟如相忘于江湖一般。那个繁华的都市,那么大,那么美丽,花团锦簇,霓虹闪烁,耀亮人的眼睛。她依然像一只蝴蝶,循着花的芳香,翩翩乱飞。然而,她仍然像一个白瓷青花般的姑娘,纯情而又忘情,以一种“鱼翔浅底”的姿势,出现在深圳的各个地方。她忘了找工作,也不思虑找工作。她住在闺蜜那儿,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跟着闺蜜下馆子、上歌厅、溜公园、游海边;闺蜜上班了,她就独自逛罗湖,跑横岗……那时她真是无知者无畏,哪怕身上只剩下2块钱,也敢独自从罗湖海关跑到横岗去。

清莲身上的钱花光了,她就对闺蜜喊:“嗨,我没钱了,你借点给我呗。”

闺蜜干干脆脆,丢一沓钱给她。不久又花光了,她再借。

不知不觉的,清莲认识了许多家乡的女孩,工厂的、公司的、坐台的、被包养的……一个比一个漂亮。有个被包养的女孩,珠光宝气,整天打牌。她见清莲整天玩耍,却不打牌,也不认真找工作,就说:“莲,你整天没事,我给你介绍个人呗。你跟着他,不愁吃不愁穿的,还有用不完的零花钱,怎么玩都可以,不是挺好么?”

清莲睁大了眼睛,回答道:“……好玩吗?”

那时的清莲依然懵懂,根本没什么爱情婚姻的概念,只是朦朦胧胧的想,跟一个有钱人是不是很好玩呢?如果他知道疼人,似乎也不错。

带着几分好奇,几分侥幸,清莲不知深浅的就去见人了。

在一家豪华酒店的门口,她瞥见那人开着一串带“0”字车牌的车,猜想是个当官的。可是坐下来吃饭,眼前的他仿佛是个老头,又丑陋又难看,心里就作呕,自问道:“我要跟这样的男人,依附他吗?”她心里似乎有一道坎,这道坎一时让她过不去,从此就再不想见他。

不久,又一个老乡给她牵线。她介绍的人,据说是个联防队长。

山里来的女孩,个个都漂亮,许多饫甘餍肥的人都喜欢带着这些女孩混,联防队长也一样,花天酒地的,带她们吃饭、喝酒、唱KLOK……在歌厅,男男女女们亲吻、拥抱、一杯接一杯地喝洋酒、红酒、玩甩子、跳脱衣舞,还在那些半公开半隐秘的房间里干一些勾当……乌烟瘴气的,清莲不习惯、不喜欢。她也不喜欢那个队长,因为他长得跟那个老男人一样丑。清莲想,这些有钱人,怎么一个个都很丑啊?

年轻的女孩,其实都曾有梦想的,嫁一个又帅气、又斯文、又疼人的男人。清莲也有这样的梦想。幸运的是,她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这道关乎审美的坎,让她避免了一场沦陷。

在深圳呆了半年,母亲来电话了,叫她回家。母亲知道她在那里尽玩,根本没做事,怕她学坏了。

清莲说:“回家呀?我欠钱了”回家呀?

母亲问:“欠了多少?”

清莲答:“4千多块呢。”

母亲说:“钱,我替你还,人,你给我回来吧。”

4

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清莲22岁。那个曾经爱慕她,躲在树叶后偷看她的男孩宁洲,遣媒人来提亲了。

清莲依然不知道,这个男孩曾经暗恋她多年,至今还一直惦记她。媒人跟她母亲谈,清莲坐在一边听,悄悄让母亲问:“他家条件怎么样?”

媒人说:“哎呀别担心,他家好着呢!他的父亲曾经是茶厂的厂长,又当过国营公司的老总,条件呢!男孩也不差,有模有样的,在北方的某省城做茶叶生意,每年能赚几十万……”

她又让母亲问:“他兄弟多吗?家里有负担没?外边没有欠债吧?”

媒人似乎有些夸张:“放心啦!老头子退了休,工资不说,现在盘了一块地,正张罗着开发房地产呢。他家三兄弟,老大办厂子,老二还在当兵呐。”

这似乎暗合清莲潜藏于心的愿望,不嫁拿工资的人,不嫁在学校站讲台的人。虽然,她对婚姻依然朦胧,但她想,嫁任何人她都不想当管家婆。如果嫁给拿工资、当教书匠的,这种人的收入就那么多,日子宽裕不起来,如果向他要零花钱,恐怕大气不起来。

清莲在旁边听得真切,就想,好嘛,嫁一个做生意的,似乎正是自己所想。她也不想当老板娘,也不想操心管家,陪着丈夫做买卖,洗衣做饭生孩子就很好,至于零花钱,那时不至于担心的吧?

这么想着,清莲就把亲事答应下来了。

清莲和男孩见了一面,确认他叫宁洲,又见他中等个头,眼睛还算明亮,一脸厚道的样子,还从他嘴里知道他暗恋自己那么久,心里颇有些欢喜。

相完亲,宁洲回到北方,天天打电话来。她希望宁洲少打电话,多写信。她心里藏着一点心计,想看看他的字,看看他会不会甜言蜜语。可是宁洲不肯写信,还是只打电话。后来,她发现宁洲的字像鸡脚走路一般,才明白他不肯写信的原因。

几个月过去了,电话打了那么多,清莲觉得耳闻不如目见,想去北方看看,近距离接触接触,以便了解他。母亲不同意。

母亲说:“还没嫁过去怎么可以去?不方便的,做出蠢事来怎么办?”

清莲说:“我又不和他睡!他睡他的,我睡我的,出什么事?”

母亲还是没同意。

春节,宁洲回来跟清莲办了结婚证,她就叫宁洲老公了。第一次去老公家,清莲发现他们家住在一座古老的房子里,院子挺大,三进两天井,有点像文物。她去拜见公公婆婆,不经意发现有人向公公讨债,叫他还十万块钱。她感到疑惑,不是说没有欠债吗?可是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过完春节,清莲随老公去北方了。

清莲做起了“老板娘”,帮着丈夫守柜台,打下手,做饭,洗衣服。她真的不去管钱,不去管账,卖了茶叶,收了钞票,往箱子里一放,一分钱都不落腰包,要钱用就问老公要。

可是,慢慢的她发现,老公的生意并不好,亏。

原先,宁洲是自主采购茶叶,哪里的茶叶好,便宜,就到哪里买,不光做批发,还零售。那时候,机关单位、国营企业常常大量采购茶叶送礼,不少求人办事的人,也舍得买高档茶做见面礼,只要跟单位的负责人搞好关系,勤往单位跑,不怕生意做不起来,价钱也不怕卖不起。渐渐地,这种形势江河日下,宁洲大哥的茶叶厂销路越来越不好,想到宁洲在北方,生意做得很不错,他就让宁洲做他北方的总经销。宁洲一贯听父母,顾家,念兄弟之情,于是挑起担子来。大哥和他签了合同,单一经销,固定价格,到期发货年终统一结算。有时,客人来买茶叶,不品饮,只看货。大哥的茶叶看相不如人,卖不起价,比如讲到50元一斤,客人希望再便宜一点,宁洲就把大哥的电话给他。大哥答应卖他48,货发到宁洲这里,客人再来提货。可是,大哥跟宁洲年终结算时,仍算50元一斤,自己纯亏2元钱。

清莲觉得这样下去,风都没得喝,就对宁洲说:“这样吊在一棵树上,会死的!我们还是卖一些别人的茶叶吧?”

老公不置可否,却又依然故我。清莲这样说过几次了,他却照旧我行我素。

清莲觉得,他们的思路、理念,不在同一条道上,可是隐忍着。

宁洲的茶叶铺开得早,占据了茶叶市场的优势地段,可是门庭冷落。正是初冬,店铺门前,只有风来得勤快,客人却见不到几个,清莲每天坐在柜台里,闲得奶疼,心如火烧。

傍晚,清莲一边做饭,终于忍不住憋屈,抱怨道:“这样总是亏,到时穷得只有西北风了,要是还不变,不如早早回老家去。”宁洲听了,和她吵起来,越吵越凶,就对清莲说:“要回你回去,莫烦我。”清莲的性格其实十分倔强,和他论起理来,宁洲说不过她,就吼:“滚……”

一心一意跟着老公打拼这么久,得到一个“滚”字,清莲非常愤怒,眼泪也出来了。

定亲的时候,宁洲给过她一个戒指,据说花了6千多。她咬着牙把戒指摘下来,狠狠地甩到宁洲脸上,头一扬,脖子一扭,收拾好行李就走。

那一刻,暮色苍茫,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到了车站,却没有回家的班列,就在附近的旅馆住下来,不想被熟人看见了,即刻给宁洲打电话,宁洲把她追回去了。

5

宁洲的二哥退伍了,没什么工作可做。公公叫宁洲把省城的的店让给二哥。宁洲明白,二哥当兵几年,没什么特长,将来要讨生活,也许只有这一条路,父亲这样安排,只有自己做一些牺牲了。他不声不响,按着父亲的旨意,全都照做。老公如此,清莲也不好多反对,只是暗暗的觉得,老公在兄弟中分量不重,公公处处顾着老大老二,没有一碗水端平。虽如此想,她也只是隐忍着,并不抱怨。公公说,他花4千元在渤海边的w市顶了一个店,让他们到W市去。

在W市,清莲毅然从娘家借来本钱,亲自收购好茶叶,重新开始新的买卖。她终于让宁洲默认,由宁洲做批发,自己管零售。宁洲照例拿大哥的茶叶,她自己卖江西家乡的“宁红”茶、“云雾”茶,其它地方的茶,但凡适销对路的,她都卖,还尽量自己去采购。

生意总算好起来。然而,她仍然不想管钱,也想不管账。

三年以后,清莲的儿子一岁多了。年底,她和老公回乡举行了婚礼。婚礼前,婆婆对她说,你只是回来住几日,过完年还要回北方的,不如一切从简,也不添置家什,也不买新婚被子,床和被子都是现成的,将就着住几夜吧。清莲想想也是,早都一家人了,还计较什么?

春节过后,清莲将儿子留给婆婆,随老公回了北方。她的茶叶生意日渐好转,成了W市批发市场最火的茶叶商。

如果没有意外,如果能一如既往,清莲一定能在北方买房买车。因为,当年那些生意比她差的人,如今都有房有车了。

可是,事情总是出人意料。清莲隐隐的觉得,公公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在眼前。他在经济上似乎有一个很大的窟窿,一定回来要钱的。

果然,公公来了。

早先,清莲跟宁洲交代,钱都在你手上,其他的事我不管,如果公公来要钱,你要掂量给不给,如果硬要给,也得和我说一声。但是,要是你硬给了,我会把店面转掉,回老家去。

有些人,道理很多,说起来一套一套,可都是银样镴枪头。清莲却不同,她没读多少书,可是她认定的道理,却是必须坚守,不能逾越,如果逾越了,那就只有离开。

清莲将公公安排在旅店住下,整日好酒好菜招待。她再次跟宁洲说,公公住多久、吃多少都不是问题,我会把他服侍得好好的,儿媳们尽孝道是本分嘛。可是,他如果真来要钱,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也缺资金,把钱都拿走了,没钱进货,卖什么茶叶,卖毛线啊!

在清莲看来,结婚这些年,他们夫妻白手起家,全靠娘家支持,公公什么也没给,只是给了一个店面。对于公公的家,他们夫妻只有奉献,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这些她都认了。可是,现在,公公婆婆活生生的,能吃能做,怎么能让儿子替他还债呢?他欠的什么钱?怎么欠下的?欠了多少,是不是瞎搞欠下的?这些她都不知道,凭什么?自古道,父债子还,可现在也没到那个时候啊!倘若公公是为老不尊,却要耍父亲威风,让儿子为他不明不白的债务埋单,为人之子,不是这样尽孝的啊。

然而,公公的确是来要钱的,声称欠了几十万,追债的逼得他走投无路,儿子不能见死不救。一连多日,他住着不走,天天逼宁洲给钱。宁洲左右为难,起先也只是不温不火地拖着,敷衍说,我这里也没什么钱啊!。

可是,公公终于发飙了。

也是冬天,寒气逼人。公公阴着脸,怒气冲冲来到店里,闷声不响的,拿起店里的四脚凳就乱砸。他对着玻璃门,使尽所有的力气,将玻璃门砸得震天响。“砰砰砰”,玻璃门纹丝不动。那个玻璃门,八千多元啊!清莲很心疼,见老公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半步,于是心急如焚。待公公再次将四脚凳举起,清莲再也忍不住,不由分说,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就和公公扭在一起。

她想阻止公公继续砸门。旁边人见了,赶快跑过来拉架,总算拉开了。

第二天,宁洲没和她打招呼,悄悄送公公走了。清莲猜想,他肯定给公公钱了,否则公公不会走。打电话一问,果然给了1万2千元,正送公公去省城呢。她对老公说,好吧,你好好送他,我马上把店转了。转身就在店门上贴广告。有人给老公打电话,说,你老婆贴出转店广告了,快回来呦。老公来电话千求万求,可是她不肯回心转意了。

宁洲回到W市,店面已经转出。他还带回一笔债务。除去他总经销的工资不算,还要给公公几万元。清莲没有说什么,结清了店面转让款,分摊了夫妻所有债务,打起背包就回老家去了。

6

清莲和宁洲离了婚。

回顾结婚十年,她想不起宁洲对她有多少丈夫之恩,只知道他处处为父母着想,凡事都依着父母,竭力护着他父母兄弟的那个家,却从来不护着自己,不护着儿子。虽如此,清莲嘴上却从不责怪他。她想,顾念父母、顾念兄弟,这是人之常情,谁都会。相传,古代人“割肉喂母”也是有的,但是,“割肉相啖”却是明显的愚蠢。所以,清莲有时还默默地支持他。没成想,宁洲一点也不体谅她的心事,按时下的话说,他是缺乏情商么?这实在是忍无可忍。

有人劝清莲争一争儿子的抚养权,清莲倒觉得,宁洲及其一家对她虽没什么恩义,她对他们也没什么仇恨怨恨,何必搞得那么累,互相伤害呢。儿子在哪儿都一样,自己生的,还怕他不认母亲么?

离了婚,清莲不想再见到宁洲,即使见到他,心里也会油然而生厌恶。十年的婚姻,他们两人就是不在一条道上跑的车,剩下的只是一道很宽很深的鸿沟,无法逾越。此后,她从来不会主动想起这个曾经的丈夫,却会想念儿子,想儿子就去婆婆家看望他,却从不打听宁洲的任何事情。

清莲重又回到了可以“相忘于江湖”的日子,可是她不能“相忘于江湖”了。她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如何坚强,要活出一个怎样的自己。她孤身一人,没有财产,没有安身之所,却要管自己的生存生活,要照顾父母、照顾儿子。她只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了。

她在县城租一间房,去超市做牛奶推销员,居然做到了全县销售第一。这样打拼了两年,生活仍然不易。接下来的三年,她回老家的镇上开服装店,试营业第一天,居然又创造奇迹,一天的销售额近万元。

眼下,清莲加盟美容业,做美容疗理、产品代销。有一个新产品,还没被顾客了解、接受,需要不断地学习培训,花大力气做市场推广,于是,她每天都在奔忙。她在县城租一间店,创立了“清莲工作室”,以门面为依托,经常走街串巷,上山下乡。一有预约,她就亲自上门服务。

清莲没有想过再婚,宁洲却要求过复婚。前年,宁洲忽然打来电话,希望复合。

那时候,因为拆迁,公公得了两套安置房。听人说,他将其中一套卖了,买了一套二手房自己住。去看儿子的时候,她看到公公婆婆住在一套低矮、潮湿的老房子里,不知如何感想。宁洲提出复婚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将来,想到了儿子,于是提出,还有一套安置房,如果能将那套房写在他们的名下,或者写在儿子的名下,可以考虑复婚。宁洲说,那套房是大家的,属父母兄弟的共同财产,想都别想。

清莲的内心,知道前夫的心事。人生一世,父母只有一个,兄弟也只有那么两个。父母兄弟,再不好还是一家人,要极力维护。父亲的房产是大家的,你想要就能要么?至于老婆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分飞,一生却可以有很多个。然而,清莲想,我跟你婚姻十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给你生了儿子。况且、你的大哥生意发达了,二哥过得也很好都有房有车了,三兄弟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套房写在自己儿子的名下,不是合情合理么?可是,你现在想复婚,你为我着想吗?你为儿子着想吗?都没有啊!

不久,清莲又听说,那套房也被公公卖了,又换了一套二手房。她以为,这真是不可思议啊。他是旧账没有还清,还在还债吗?

……

7

飘忽又是一年。

端阳前后,清莲的母亲病了,整天歪歪的,软绵无力,一切皆要人照顾,儿子又面临中考,她亲自接送儿子上学下学。清莲只有姐弟俩,弟弟远在青岛,照顾母亲的重任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每天扶着陪母亲去医院看病,门诊、检查、拿药、打针,累得直不起腰,回家又要让儿子吃好睡好,还要三番五次起床探视母亲状况,忙不完的日日夜夜。

恰逢此时,曾经的公公溘然长逝,要在老家下葬。晚上零点将至,清莲火急火燎赶望山里小镇,三天两夜,跟着曾经的家人、妯娌,忙前忙后,送别了前公公。

送葬毕,清莲回到出租屋,已是三更半夜了。她守在儿子的床前,伴儿子安眠。她怕公公的去世让儿子恐惧,影响中考。此时,母亲也睡着了。

突然,强烈的孤独感猛然袭上她的心头。

万籁俱寂,看着熟睡中仍显虚弱的母亲,想着儿子的前程,再瞧瞧自己心力交瘁的样子,清莲不禁内心大恸。她把自己反锁在隔壁空寂的私房里,忽然放声嚎啕大哭。从半夜到天明,她哭了整整的一个通宵。

早晨,擦干眼泪,化一化妆,掩盖掩盖通红的眼睛,清莲来到工作室。一夜痛哭之后,她所有的孤寂、悲哀、消极、萎靡……似乎都释放完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一身轻松了许多。

她也似乎明白了,一个人,一辈子,如此这般,一道一道看似过不去的坎,还得要自己过去。

8

此清莲,其心若莲呢?亦或若它?以当下之势,有女若清莲者,幸乎哉?

作家简介:

李梦初,笔名春仔,男。出生于江西新余市,仙女湖是“七仙女”下凡的地方;工作于宜春市,那是“一座叫春的城市”;现居宜春铜鼓县,那是古艾之地,客家人聚居地,秋收起义策源地。教过书,做过国企员工、公务员、法官。八十年代老文青,不忘初心,选择回归,1985年开始写作,2013年恢复创作,现为江西省宜春市作协会员,《西南作家》杂志社签约作家。先后在《创作评谭》、《西南作家》、《新余日报》、《新余文学》、《仙女湖》、《宜春日报》、《宜春文艺》、《侗族大歌》、《仰天岗》、《南来北往》民刊等发表散文、小说多篇,曾获第二届“立新杯《新余文学》奖第一名,《仙女湖》创刊十周年散文二等奖,散文《年的记忆》入选江西作协“春节里的中国”主题文学征稿。

(0)

相关推荐

  • 每个妈宝男背后,都有一个不幸福的妈妈

    妈宝男,顾名思义就是什么都听妈妈的,什么都以妈妈是对的,什么都以妈妈为中心的男人.这是百度百科对妈宝男的解释,这类男人没有独立思想,什么事都习惯于依赖妈妈,让妈妈拿主意.而妈宝男的妈妈们与妈宝男正好相 ...

  • 北漂5年盖好的房子,婆婆一声不吭就给了大伯子,只因我没生儿子

    谈恋爱的时候,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妈妈对我未来婆婆十分关心,总是问我"王旭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直到今天,我发现婆婆一声不吭把我的房子送人后,才知道我妈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婚姻,真 ...

  • 黑暗里照亮的世界

    后来才发现放在你黑名单里的那个人,最开始也是踏着七色云彩,照亮过你整个世界的人. ​​​ 我特别讨厌对方说的一句话就是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年轻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心软了,愿意相信他再给他一个机会. ...

  • 逝去的婆婆(五)

    表面上看来公公对新婆婆好像百依百顺关怀备至,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他内心里面最爱的只有他自己,为了让自己满满的负面情绪有一个发泄的垃圾桶为了让自己得到一种畸形的能够藐视周围所有人的高高在上 ...

  • 扭曲的灵魂(上)

    灵璧文学 扭曲的灵魂 文/张晓群 这年夏天,张华的大哥第一次到她家来.吃完晚饭,老公和大哥打个招呼就到房间看电视了.这是他的习惯.家务活从来不做,为此事吵过好多次架也没有用 ,时间长了张华就不指望他了 ...

  • 公公五年没让我们去他的住处,老公偷偷去看,坚决不再给一分钱

    我家这边亲戚都挺好的,尤其是我奶奶家的亲戚,我家没钱,他们也曾帮过忙. 我老公家亲戚才是一言难尽啊,公公是那种讲究兄弟义气的人,公公以前做工程有钱后亲戚各种巴结,亲戚家几个孩子都是我公公带出来了,现在 ...

  • 【西南作家•散文】李梦初/野果子

    西南作家·散文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西南作家>微信公众号 主 办:<西南作家>杂志社 主 编: 曾令琪(联系电话.也是微信号:182280 ...

  • 【西南作家•评论】李梦初/一部勇于揭露现实的长篇佳作

    西南作家·评论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西南作家>微信公众号 主 办:<西南作家>杂志社 主 编: 曾令琪(联系电话.也是微信号:182280 ...

  • 【西南作家散文】李梦初/满碗

    西南作家散文 满       碗 李梦初(江西) 据说,在客家铜鼓,走亲访友时能吃到非常好吃的满碗的事,似乎并不久远,大约就在三十年前.那时候,无论男女老幼,倘若你是稀客,是贵客,是久违的朋友,是初次 ...

  • 【西南作家•小说】李刚花/向 谁 致 敬

    西南作家·小说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总第1026期-- 作家简介 李刚花,四川攀枝花人,现供职于川煤集团攀煤水电分公司.2018年四川省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作 ...

  • 【西南作家•小说】郭宪伟/跑片的李二黑

    西南作家·世相写真  欢迎点击,敬请关注--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跑片的李二黑 --小城人物系列之五 文/郭宪伟(四川)               我的故乡在川东 ...

  • 【西南作家•小说】李锡文/见

    西南作家·小说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见 文/李锡文(天津)        到机场的路并不远,开车20分钟可到,我还是不停地看看仪表盘上的时钟,脑子里全是他年轻时满操 ...

  • 【西南作家•小说】李锡文/往乳业公司方向

    西南作家·小说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往乳业公司方向 文/李锡文(天津河西) 晴儿也觉着自己美.可不嘛,"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这是王 ...

  • 【西南作家•小说】李锡文/价 儿

    西南作家·小说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价 儿 文/李锡文(天津河西) 某日中午,一干人酒桌聚会,其中有一位是主管部门的负责人,姓周.此君不愧酒场上的老手,很有酒的气质 ...

  • 【西南作家•小说】李 菊/口 吃

    西南作家·小小说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口 吃 文/李 菊(湖北通山) 初一下学期我们班换了一个数学老师,新来的数学老师叫夏季,长得很帅,可惜的是说话结结巴巴的,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