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邓 红/疯 娘
疯 娘
文/邓 红(河南南阳)
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情景是那么真实。猛然想到昨天是农历十月初一,也就是寒衣节,我隐约感到了梦里的那个疯女人就是我的母亲――村里人口中一直称的疯娘。
三十多年了,娘终于托梦给我了。在梦里,十多岁的我在村边玩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直追着我傻笑。我吓坏了,拼命地跑,她就狠劲追。我累得停下来,她就站在我跟前傻笑。我发现她并不可怕,只是蓬头垢面,衣衫褴楼,像个乞丐。她用哀求的傻笑表示想跟我玩游戏,我就和她疯玩了很长时间。 天晚了,我要回家,她追着我,依依不舍的表情,让我很难忘。
梦醒来,脑海里此起彼伏。凌晨3点的夜,是那么的幽静,让我的思绪时而混乱,时而清醒。 在寒衣节的风俗里,人们都要带上纸钱给故去的亲人上坟,送上内心的挂念。清楚地记得,儿时每年的清明节和寒衣节,父亲都会带着我和姐姐给娘上坟,看着慢慢燃尽的纸钱,父亲就禁不住地说起娘的很多往事。
父亲说,娘原本性格很好,爱说爱笑。人也漂亮,眼睛大大的,留着两根又长又粗的麻花辫。娘还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全家人的棉衣和鞋子都是她亲手做的。娘经常在哄我睡觉时候唱的童谣是:红公鸡,绿尾巴,一头栽倒地底下……可恨天妒红颜,娘得了癫痫病。那个年代,不仅我家穷,其他村民也不富裕,即使大家都帮助我家,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加上医疗条件也不好,父亲虽然四处求医,但娘的病情依然越来越严重,特别是生了我之后,这个病发作的次数更是频繁,以至于后来娘便变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
曾经听父亲说,娘犯病时,常常在村上乱跑,村上人后来都叫她:疯子。疯了的娘,经常出去跑,还总喜欢带着姐姐和我。有一次,下着大雨,娘带着姐姐出门,很晚了还没回来。父亲跑了好多村都找不到她,焦急万分。大概到了深夜,娘才带着姐姐淋得湿漉漉的回到家。看到姐姐的鞋子跑丢了一只,脚冻的瑟瑟发抖,年轻气盛的父亲头一次动手打了母亲两耳光。
父亲时常告诉我和姐姐,无论你们的娘后来变得多疯多傻,但当年她活着的时候对你姐妹俩很亲的。只是她命苦,没有福气等到今天,让你们孝敬她。那时候的我太小了,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关于娘的事情,我只是听父亲和村上的人们提及,脑海里却始终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虽然三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村民们每次一看到我,还是禁不住地提及娘。他们常对我说:小红,你知道吗?你娘不犯病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很爱和我们聊天说笑,那大嗓门的声。音也和你一模一样,人群里总听到她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唉,只是一犯病,人就不太正常了。如果你娘能熬到现在,如果不出那次意外,她那病准能治好,还能享你姐妹俩的福气呢!末了,人们似用总结的语气说到:你姐俩小时候太可怜了,你伯把你俩拉扯大也真不容易。你们既不能忘了你娘,也一定要孝顺含辛茹苦养大你们的父亲。
人们说的那场意外,发生在1982年那个燥热的夏日午后,知了在大杨树上叫个不停,干了半天活儿的村民们吃过午饭都在屋里休息。娘端着给我和姐姐刚拆的棉袄棉裤去村边的一个水坑里洗,那个水坑就在村东头,水很清澈,也是个浅水井。娘正在洗衣服的时候,突然就犯病了,一头栽到了水里……等人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漂浮在水面了,人们把她捞出来。父亲也吓坏了,慌乱地抱起她,放到麦场的石滚上,想着能让她把水吐出来,会醒过来。可是,最终娘也没有醒过来。出殡那天,父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拉着刚学会走路的姐姐,在震天响的唢呐声中走向村北头的坟场。不满两岁的姐姐还对父亲说:“伯,你看那花圈上的花多好看呀!”据说,那天在给娘送葬的路上,站满了潸然泪下的村邻们,他们亦是同情,亦是惋惜……
记得有部电影叫《樱桃》,我看了很多遍,每次看的时候,都感动的泪流满面,影片里的主人公与剧情和娘太像了,每看一遍,我都会想起我的疯娘。
时间似流水,不经意间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但是母女之情似海深,对于娘的印象和思念依然很清晰。娘啊,娘!希望在天堂,您可以安息、可以不再受疾病和悲苦折磨!
作家简介
邓 红,河南南阳人,从事林业工作,业余时间酷爱写作,作品常见于各级报刊和网络平台。